——冥界——
奈何桥畔,排着长长的队伍,队伍的尽头,孟婆像往日一样,衣着朴素,木簪子挽起了她灰白色的头发,丝毫看不出她掌管着一方亡灵。
孟婆汤的味道,十里飘香。
“孟婆。”浮生走了过去。
“浮生啊。”孟婆抬头,却未停下手中的事情,“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先等会儿。”
浮生不再说话,她看着排队的亡灵。世人都说“共赴黄泉,来世相见”,可在这碗孟婆汤面前难于上青天。真情也好,假爱也罢;饮,那来世见与不见全凭造化;不饮,奈何桥下忘川河,跳下去,受尽一百年的折磨,最后也不过是在颈间留下一颗苦情痣,带着支离破碎的记忆赴来世,又至于寻不寻的到,什么时候寻到,那又是另说了。
浮生也陪孟婆打过两百年的孟婆汤,看尽了挚爱诀别,多数都是选择痛痛快快地喝下一晚孟婆汤,反正来世谁也不认识谁。不过也有那么少数的性情中人,跳下忘川河,但也不过是勉强撑了几个日便上来了,至于真的挺过一百年的不过三两个。
但是,浮生不是从这里来的。她死后没有人给她安葬,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只孤魂野鬼。怨气未散,没有资格碰孟婆汤。
冥界的天空分不清早晚,浮生不知等了多久。
“浮生。”孟婆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孟婆……”浮生想说话,却被孟婆打断了。
“知道知道。”孟婆倚靠在奈何桥上,“秦桑的事遇到麻烦了吧?你杀不了他,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们的计划如何周密,永远棋差一招,是不是?”
“您都知道。可这是为什么?”浮生追问。
孟婆笑了笑,道:“都说了这是命数,强求不得,再何况,你又岂甘心他那么痛痛快快的死?”
浮生不再说话,孟婆也不再出声,她们都只是看着那条长长的忘川河。河连着天,分不清界限。
安静许久,孟婆又缓缓开口:“你说你在冥界一千年了,看到过几个能在忘川河里呆满一百年的?”
“三两个吧。”浮生回答。
“你知否,我认识一个人,他花了八百八十年观遍天下山河,又花了一百年换了一颗苦情痣。”孟婆低了低眉。
“那倒也是一位痴情人,不知是谁这么好福气值得他这样做。”
浮生别去了孟婆,回了趟长川,又准备返凡界。她的身侧一块硕大的石碑。
漫漫黄泉路,三百冥界规。
这是界规石。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一般大小,除了那第三百条。
不得贪恋凡界红尘,违者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浮生伸出了手,摸了摸那用刀刻出来的字迹。这条界规比任何一条都要深些,更不知为何,它貌似其它的都要新。
浮生没多想,离开了。
忘川河畔的石头上,一红衣女子痴痴而望。一千年了,她还在这里。不见饮下孟婆汤,亦不见转世超生。不知她姓甚名谁,更不知她在寻找着什么。
许久没有回冥界,浮生打算去看一位她在冥界为数不多的朋友。
“都说了你告诉那糟老头子这玩意儿老子不看。”屋里说话的男子边讲边将一本生死簿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浮生身上。
“你干甚呢小阎罗?”浮生道。屋里头坐着的那位。是阎王的独子,生性嚣张,最喜欢的就是打架,有事没事捉弄别人;而最不喜欢的就是阎王要他多熟悉熟悉生死簿,将来好接他的班。在冥界没有哪个吃饱了撑着的去惹他。
浮生和小阎罗的交情说来也好笑。浮生刚修复好那年,小阎罗就去招惹她。第一次第二次浮生懒得理他,第三次小阎罗得寸进尺,浮生没收住脾气把他往死里打了一顿,一脚把他踹进了长川的河里。之后小阎罗就常来长川躲他爹,再加上避祸,就自来熟了。
浮生捡起地上的生死簿,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乱扔到时候又得跑长川去避祸,这段时间我们可都不在。”浮生拍了拍纸页上的灰,无意间瞧到了上面的内容,然后便颦了颦眉,“宣宁?诶?这一千多年前的人怎么还活着,弄错了?”小阎罗的脚搭在桌子上,道:“这就是你没文化了,世间除了人、灵,还有一种叫做不亡人,就是修炼了极为上层的仙法长生不老的意思。”
“对,你有文化。不知道上次是谁就是因为他爹要他读几本书躲到长川半个月没出来。”浮生白了一眼小阎罗,心中又想道,宣宁是谁,这样的人为什么没有听说过。
——沁灵(沁灵城)——
三年一度仙阵大赛就这样开始了。
浮生带着归笙和念笙先去了。秦桑则领着参赛的弈扶湾士徒紧随其后。辞笙未能来,因为府里还有一个令人夜枫正值要好不好的关键时刻。
南土沁灵大大小小的关主,湾主都带着自己的人马浩浩荡荡地入了城,今日的沁灵城好不热闹。
浮生入了席,落了座。
奈枯荣同奈岚初站在高处,四处张望。
“弟弟你在找什么呢?”奈岚初看着一反常态的奈枯荣道。“夜枫受伤了,辞笙掌事不会让他出来的。”
“我不找他。”奈枯荣答道。
“哦?那你找谁呀?”
奈枯荣收了收眼神,抬了抬眉,“不告诉你。”
“看来你还真是长大了。”奈岚初摇摇头语重心长。
某一刻,人海茫茫中,奈枯荣四处飘散的眼神有了定格。“哥哥,这里一堆事交给你了,我四处逛逛。”
“弟大不中留。”奈岚初看着奈枯荣的背影自言自语。
“浮生!”奈枯荣走过来坐下。
“你的手好些了吗?”浮生难得先开口,毕竟他的伤自己是有责任的。
“早好的差不多了。”奈枯荣说着拿起席上剥好的花生粒放进嘴里——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坐这儿?”浮生问。
“我家我不想坐哪坐哪嘛。”奈枯荣没心没肺的答道。
“可是那主席上就三个位置,这三年一度的仙阵大赛甚是隆重你空个位置在上面不合适。”
“确实如此。”奈枯荣想了想,起身,“一会见。”
——沁灵城(弈扶湾)——
弈扶湾府的围墙外,辞笙靠着围墙,手指间夹着四五根银针晃来晃去。
弈扶湾的围墙内,夜枫做贼似的四处望了望,然后将一把不知何处弄来的木梯子架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去。
“累死我了,要不是现在不能施展灵力逃个跑何须如此狼狈。”夜枫扒在围墙高头的瓦上,自言自语道。夜枫看了看前方,没有人,满心欢喜地将梯子扯上来,架在了另一边,“想去看个仙阵大赛怎么就这么难呢?辞笙她就是个魔、魔……默默承担起一切的,医术高超的、的大好人。”
夜枫凝滞这脸上的笑容看着已经等了他很久的辞笙,心里凉了一截,“那个,这不是辞笙掌事吗?真巧啊……”
辞笙起身走到夜枫面前,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当着夜枫的面,将手中的银针对着太阳照了照,“前天,某人说在屋里闷坏了想到院里走走,转眼守门的士徒就跑来问我能不能放这个人出去;昨天,某人又跟我玩起了装失忆,这针才刚拿出来一下子就记起来了;今天,啧……你说这银针是不是比好言相劝有用啊?”
夜枫干笑两声,道:“辞笙掌事,这银针就先收起来,等到治病救人的时候再拿出来,别拿着到处晃,怪吓人的。”夜枫很清楚若真把辞笙惹生气了她肯定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我说夜家公子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能折腾。”辞笙瞪了他一眼,“莫筠,你说你家师兄丢了,来认领一下。”
莫筠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抓着夜枫的胳膊,“师兄快回去吧。”
夜枫哭丧着脸,一路碎着步子跟着辞笙,念叨:“辞笙你看如果你让我去,我就不围着你吵了,如果我不吵了你不就正好图个清静嘛,你看这样……”
夜枫话还没说完,辞笙突然转身,夜枫愣了愣,退了几步,“你信不信,如果你再吵一句我就把你连人带被子裹着退回楚寒山去。
“我信……我信。”
——沁灵(沁灵城)——
冬时的梅花布满了宴席,花影落入浮生杯中的清酒。浮生举杯,放到嘴边,杯中的清酒竟泛出一道轻微的涟漪。
浮生的目光下意识的扫向身侧。有东西经过,而且离她很近。周围的邻座说到底离浮生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不可能是人经过。可若是鬼浮生又怎感觉不到,身后的归笙念笙也不会毫无异样。浮生想起了小阎罗的话,不亡人。那或许可能性更渺茫了,毕竟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
或许是多心了。浮生不再想下去看向了比赛。
“今年的弈扶湾可真是不一样了啊。”边上的一位关主对另一位关主道。
“是啊,别看弈扶湾邻着沁灵城往年那输得叫一个惨。”
这些话落在浮生耳中,并不好受。曾经那个不可一世叫人望尘莫及的弈扶湾啊,如今倒也成了别人家长里短的笑柄了。浮生深知那是拜秦桑所赐,可自己终究也是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现在,让浮生欣慰的事弈扶湾的士徒留到了最后的决赛。
之前的初赛和复赛仙阵阵法是有统一规定,唯有最后场上留下来的两队才能施展自己的阵法,现在场上只剩两队,一为弈扶湾,另一毫无疑问为沁灵城。
比赛的结果似乎已经没有了悬念,因为往年沁灵城夺魁几乎没变过。所以私下里才有了第二是谁比第一是谁更有看头的说法。毕竟阵法不精通没有关系,但人情世故多多少少还是要懂些的。
“湾主。”秦桑中场休息,走过来,“我们弈扶湾还没怎么扬眉吐气过,我还以为……”
“做得不错。”浮生淡然道,“沁灵城那边等会是谁领队?”因为有些队为了不显露实力在一开始并不会让领队上场,沁灵城就是之一。
“是二少主奈枯荣。”
浮生怔了怔。秦桑又道:“那等一下我们可需注意什么。”
浮生看了一眼秦桑,“正常发挥,无需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