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小绿眉头一紧,想也不想地脱口辩解,“要是为自己他何必这么落魄地做一个游侠?枉你认识他这么久,却还不知他的为人!”
”那又如何,他于你是有恩,于我却只有仇。”不知是否因为同为女子的关系,沈雪珞这一句话意外地带着不少从未轻易表露的惆怅。
小绿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麻木颓丧,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默默叹口气:“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恩怨,他喜欢你却是明明白白地摆在这儿,毫无怨言地守了你十年,还不够?”
“喜欢?呵,我也喜欢过他,可他一而再地让我失望……”沈雪珞低头一笑,眼底的哀戚忽而转为狠厉,“如今不是我死,就是他死,不过,怎么看都是他死的可能性更大吧。”
“你想做什么?”小绿一惊,忙上前一步追问。
“薛姑娘管得太多了,”沈雪珞轻轻抬手止住小绿的步子,笑道,“徐泾欠我的,我拿回来而已。”
”沈雪珞,我若是医好你呢,你肯不肯放下?”也不知为何就冒出这个念头,沈雪珞似也猜不透她的想法,皱眉半日正欲开口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等他重建了天一门再说。”沈雪珞霎时撒去脸上的笑,随口抛下这么一句,刚扯过被子躺下,门外的人就到了门口,果然是徐泾。徐泾见屋内怪异的状况迟疑片刻仍是没有跨进屋,只笑着朝小绿招招手。
“去你房里找了也不在,便知道你在这儿,”徐泾待她出了屋便小心掩好门,领着她朝院中走去,“你爷爷来了信,让你回南岭一趟。”
“回南岭?什么事?”小绿愣了愣,这突然的消息叫她惊奇不已。
徐泾也不答,抿着嘴上下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叹,“也是,我糊涂了,咱们小绿现在也是大姑娘了嘛。”说罢还煞有介事地重重拍了拍她肩膀。
小绿被瞅得直发憷,伸手拽住徐泾衣袖:“到底什么事,你不要一副贼兮兮的模样。”
”哈哈哈,”徐泾笑得格外欢,往怀里掏了半日掏出一封信,一字一顿道,“你爷爷让你回去相亲。”
小绿明显是一脸不信,手忙脚乱地拆开信看起来,耳旁徐泾仍在喋喋不休道:“是啊,你都帮了我三年,不是你爷爷提醒我都不记得你也有十八了,我怎么也不能耽误你的终身大事不是……”
“我不回去。”她一把将信丢到徐泾怀里,想也没想地转身。
“小绿,”徐泾忙拉住她,脸上浮出恍悟的表情,“嫁娶是人之常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说了我不回去,徐大哥,出家门的时候我就和爷爷说好,不会给薛家丢脸,哪有治病治到一半就把病人丢下的道理?再说你不是又要出门,我不留下来照顾她怎么行?”小绿扭过脸,又羞又气。
“嗯,这我都知道,”徐泾嘻嘻一笑,揉揉她脑袋,“不过宋夫人最近不是挺好的,我会请个人照顾她起居。傻丫头,偶尔你也要为自己想想,不然徐大哥会觉得对不住你。”
“我——”
“再说,你回南岭刚好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她虽是不甘不愿,仍旧忍不住问了一声。
“一个朋友,要你帮忙捎个口信,我怕等到以后没机会告诉他,”似想到什么,徐泾竟微微叹了口气,赶在小绿开口之前又道,“你想什么我都知道,适才和宋夫人的话……也谢谢你了。
原来是已经听见……小绿心底一沉,点了点头,未曾多言。只是,他真的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吗?
还有沈雪珞没有说出口的话,究竟又是何意?
”姑娘怎么称呼?“
”薛初绿。”
“有劳费心,这壶新丰酒还请薛姑娘留着,若有机会,请替我交付于他。”
她摇摇酒葫芦,瓶口就有香味溢出来,与平日里见到的新丰酒不同,浓烈却不失幽幽淡雅,就好像徐泾,大大咧咧没个正经,细心起来谁都比不上。
她印象里还深刻记得几年前那些细小的事情。去咸阳为沈雪珞治病时,扶她上马车,总不忘在座上多加两个暖乎乎的垫子,只因为娘说了一句:小绿怕冷。
而后一路从南岭到咸阳,无论条件有多差,给她吃的东西一定是热的,也不知浪费了徐泾多少内力。如果真像沈雪珞所说自个儿是喜欢他的,那约莫就是在那时候喜欢上的吧。
忽然想起前日里见那相亲的公子时,竟是处处都会在心底与徐泾作比较,小绿轻轻抚上有些发烫的面庞,一瞬间似乎就明白了很多。
“哎,姐姐又没喝酒,怎么脸红了?”浮尧清脆的声音霎时将她拉了回来,微红的脸在眼前二人的注视下立马变得更红。
“没什么没什么,这酒醇香醉人……”听见对面的七鹤一声轻笑,她的谎便怎么也扯不下去了,竟然和人说着话也能走神。
“还没喝就知道醇香?”反问一句,七鹤又似想起什么,起身到架前取下一只银制酒烫子,晃了晃,道,“果真是还留有一点儿,薛姑娘不若也尝尝,徐泾爱的酒是个什么味儿。“
小绿有些愕然,还是在七鹤的示意下端起杯盏轻轻嗅着酒香,那微微泛出清澈碧绿的颜色爽净而利落,抿一口,糯米、高粱、山泉之味似乎一下子在口中散开,又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凛冽的气息瞬间冲到阳白穴,但随即化开的绵绵柔意像是能压下刺人的辛辣,让所有一切又融进这柔和之中。
苦尽甘来。小绿想到的便只有这个词。
原来这就是徐泾喜欢的味道,默默叹口气,不禁问:“七鹤公子和徐大哥很熟吗?他一直喜欢这酒?”
”若没记错,该有十三年了,那时他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打遍天下的臭小子,没想隔了三年竟当真被他拿下‘天下第一’的名号,这酒也是那时酿给他的,”七鹤提着酒烫子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见浮尧满眼期待又匀了一小半给她,才道,“我一贯不喜这烈酒,每年酿一壶给他而已,至于他为什么喜欢,你约莫能猜得到。”
“嗯?”小绿一时也没个头绪,这时听见浮尧忽然抽出筷子敲着杯盏唱道:
“咸阳城,新丰酒,十千银钱换一斗……”
一句词被浮尧唱得乱七八糟,小绿却是猛然明白过来。新丰酒出自咸阳,游侠多少年也在咸阳,这二者都关联着咸阳,而咸阳,则有沈雪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