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陌瞧去,竟是日里那把油伞,不禁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浮尧也有些不解地瞪大眼。
“我看见了你和小丫头在买伞。”北阡又瞧了瞧浮尧,无奈一笑,语气万分诚恳,“小丫头,请帮我照顾她一阵吧,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不然会惹人怀疑。还有阿陌,你记住,再隔十日,我会娶陆韵,但那只是做给外人看,不论别人怎么说你都不要信。”
想问的却都被他先一步道出,似乎自己的心事就是瞒不了他,南陌再度一叹:“我会等。”
“阿陌,我喜欢你。”北阡松口气,笑道,又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他知道,南陌不是那种无理取闹之人。他放开手,不舍地转身,顿了顿才迈开步子。
“北阡,”南陌终是开口喊了他的名字,握紧油伞忍不住问,“我们回灵山,不好吗?”
北阡回头又是那笑容:“阿陌,我说过,会让你住上大房子,日日绫罗绸缎。”说完又重重点了点头,这才提步离去。
靠着树干良久,南陌打开伞,她其实并不是喜爱这伞,只是觉得伞面上画的山很像灵山。
如今万事已变,先生回不去,北阡也不想回去,她还要回去吗?
浮尧似乎也有什么心事,两人都未说话。提着伞又回到酒肆,南阳着实觉得自己挺厚脸皮的,七鹤却仍旧是淡然点头招呼,仿佛她住在酒肆是理所当然一般。
酒肆的生意一直是平平淡淡,并不需要南陌怎么帮忙,不过七鹤每日都会酿一坛子酒放入酒窖,然后拿出一坛子喝掉,雷打不动。若是来几个客人,不管是熟悉或是头一次见,他们的酒却都是从屋中的酒架子上取。
怪的是,南陌从没见他往壶子里添过酒,那壶仿佛聚宝盆一样,怎么也倒不完。
除了这些事,七鹤另外会做的就是养那一院子各式各样的花,再者,看书。
无聊中的南陌便不免会好奇,七鹤这样的人爱看什么书?问及浮尧,答曰:“他呀,就爱看什么鬼神怪谈,传奇小记之类的。”
这个答案着实让南陌郁闷了几日。她一直觉得,七鹤这样清雅俊秀的人,不是该捧着诗词歌赋,月下独酌,轻吟两句才对吗?又不是北阡,一贯大大咧咧的。
再细细想去,其实也不然,作为三皇子的北阡如今也温润如玉,一点儿也看不出嬉笑少年的模样来。她不禁唏嘘不已,这人心之变幻,果然不一般。
南陌是不记日子的人,这日早晨正帮着七鹤捡花儿,浮尧忽然从门外跑进屋,不由分说地一把把她拽起身。
南陌还来不及问她是去哪儿,就听她匆匆道:“快走快走,有热闹看,坏哥哥成亲了!”
“成亲?”南陌一瞬间就明白了,已经过了十日,不禁蹙起眉头,微微有些迟疑。
“哎,小七要去吗?
顺着浮尧的声音望去,七鹤竟也站起身,南陌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随即干干脆脆地笑道:“你们倒都知晓我这么想去来着。”
“我只是想去瞅瞅热闹。”七鹤轻声一笑,极不给面子地羞起南陌。
“罢了罢了,随你们笑,”南陌擦干手站起身,喃喃道,“他让我不要相信他人之言,可我现在又这样想去听听别人都怎么说,还真是自相矛盾。”
“我只知顺心意而为。”七鹤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回头朝她一笑。
南陌似乎也真的就听进去了,这一笑还真是魅感众生。
气候,江山
南陌手中的喜糖已经化成扁平的形状,外面的糖纸也费了好大力气才剥去,扔进嘴里甜味便瞬时蔓延开来。
物总是死的,不管是谁的喜糖,也不管她是如何的心情,它依旧是原来的味道。
南陌无意识地嚼着,意外地很平静,脑中并无别的念想,只记得天公并不作美下了场雨,以致新娘子一下轿便不小心一脚踏入浅浅的水洼,红绣鞋上沾上不少星星点点的泥末子。
“新人红烛,交拜楚楚。”七鹤的声音忽然响起,南陌猛地一惊,差点儿从发呆中被抽去几丝魂魄。
“喂,小七,你不要雪上加霜好不好?”倒是浮尧听过后没好气把抢过他手中的书,撇着嘴作恼。
“哦,我只是见她反应太过正常。”七鹤笑笑,细白的手指朝南陌指了指。
“那也用不着你胡乱刺激。”浮尧肉肉的小手一巴掌拍向他,只是她越护短,七鹤便笑得越欢,两人不禁闹作一团。
“没事没事,这情形我早想过,”着实没见过七鹤这般没模没样,南陌不禁也跟着傻傻笑起,挠挠脸又一本正经问道,“七鹤,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你是指朝改?”七鹤蹙起好看的眉头反问一声,见她点头这才泯了口酒,道,“前日里南岭府的人过来喝酒与我提了提,道,皇上病重,约莫撑不过一个月,有意将皇位传给三皇子,所以才急忙下旨让其成婚,为的是借右相之力巩固三皇子的地位。”
“我不是很明白。”微微赧了脸,南陌眼中布满疑感,“皇上想传位给北阡直接传不就行了?再者,为什么一定要是北仟?”
“嗬,这点上你倒和浮尧想的一个样,别看事情简单,其中涉及的利害关系可不寻常。我先前有同你说过,另外几个皇子皆不成气候,那么对三皇子而言,顺利登位便不仅仅是一己之私,更关平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嗯,”南陌点点头,到底是听懂了一些,北阡很小就被先生逼着识文断字,查料读史,原来是有用处的,还是说先生那时候就预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幕?”
“这我便不知了。”七鹤轻轻摇头。
“还是等他解释吧,我自己也揣摩不出什么来。”南陌懊恼地揉揉脑袋,她一贯连为人处世也不知如何应对,哪能在一瞬间摸透这复杂的形势,毕竟不如北阡那么天资聪颖。
“等吧,虽说不知会发生何事,但将满心的惶恐化为安之若素,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过程,”七鹤轻舒一口气,默默转着酒盏,笑道,“好比这长安酒,历经烽火连天依旧在地底静谧千年,不管重见天日之际再次面对的是什么,味道却是一贯的绵柔入心,你也该学学这酒才好。”
“长安,长安……”南陌低声念起这个名字,七鹤的一番话似乎在告诉她什么。一口饮下酒,南陌也不知是否明白,只觉先前的慌乱平白淡去不少。
在酒肆又待了半月有余,下了两场雨天气渐渐转凉,酒肆内的一切事物却都和浮尧一样有精神,南陌瞅着,精神也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