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吩咐人进来收拾,让人将裴钺安置在客房休息。容与带来的太医为裴钺和霁月诊治后,称皆无大碍,众人才放下心来。
“启儿,方才恶鬼突然念力大增,是因为其死后被人祭了血魔引,此为驭鬼之术,需取活人精元入引,十分恶毒,应是早已失传。此事非同小可,必须调查清楚,否则恐将引起大祸。”许负低声嘱咐刘启道。
“采薇之死,血魔引,驭鬼术,招招阴毒,幕后之人极其邪恶,不可不防……”刘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是……此事牵扯我道门,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只管说与我与夫君。此案进展,也望启儿密切告知。”许负慎重道。
“这恶鬼,当真是冲着霁月来的?据在下所知,霁月从未与人结下如此深仇大恨。”刘启至今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别忘了,此事与殿下也脱不了干系……”许负提示道。
他与霁月……莫非是为绛侯报仇之人?除此之外,他还真想不到其他人。
“只得细细调查了……”此时多想无益,刘启转而与许负话起了家常:“说起来,霁月是义祖母的师侄,毕竟年纪轻,行事全凭满腔热枕,没个章程,日后还望义祖母多指点指点。”
“霁月既是师兄的徒弟,如今又来了京城,定是要照拂一二的。你二人身份天差地别,又是如何相识的?”许负关切地问道。
刘启遂将城外初见、绛侯一案与李广一案等细细说与许负,许负听着听着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霁月竟是生就一副阴阳眼,我原以为是入门后……”见刘启疑惑,许负解释道:“世间生就通阴阳者极少,我见过的只有霁月,唯此一人。如我、夫君裴钺、师兄姚翁,皆是要画下特殊的法阵,于阵中才可得见鬼魂真身,先前你入八卦阵也是瞧见恶鬼了的?”
刘启点了点头,许负继续道:“倘若驭鬼术尚存于世间,霁月当是不二传人,只可惜……”
见许负叹息,刘启却想到之前霁月提及过的咸阳奇境。若是此境中当真藏书无数,说不得会有驭鬼术的记载,或许霁月也可在那学些防身的本事。
“义祖母可知,阴阳眼从何而来?”刘启问道。
“我先前便说看不透霁月的命数,只能说古来生就奇人者,皆与前世今生有关。霁月生来除了通阴阳,还带着业障,这或许是原因之一。只是,业障深重之人,使不得我门中术法,画不了符施不得咒,布阵也只可依赖旁人。师兄收她为弟子,可谓是祸兮福兮。”
许负忍不住又感慨道:“这世间最适合霁月修习的,莫过于驭鬼术了,可惜可惜……”
正说着,春迟前来禀报,说是霁月公子醒了,刘启与许负连忙起身前去看望。
刘启将恶鬼已除一事告知霁月,霁月总算放下心来,又仔细与师叔和众人道谢,不多会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客房内,裴钺也醒了过来,刘启向鸣雌侯夫妇珍重道谢,又叫来马车将二人送回府。
这天夜里,刘启没有回东宫,而是留在了沁心小筑处理公文。他担心霁月再出意外,直到第二日卯时,太阳升起后,才离开流觞居前去上朝。
朝中近日气氛十分紧张,内有绛侯屠杀百人惊天一案,外有老上单于率领匈奴骚扰边境。
时任中大夫的晁错,提出进一步强化募民徙边,效仿古法,将移民按军队建制严格地组织起来。陛下准奏,但派何人前往,众人起了争议,只得容后再议。
此番,晁大人还重提了纳粟授爵一事,即百姓向边塞输纳粮食,可换取一定爵位或用以赎罪。袁盎袁中郎则十分反对,认为此举又违举贤之本意。然而廷上多数人赞成晁错之言,最终纳粟授爵得到陛下准奏。
袁盎素与晁错不和,心中自是不悦,上奏自请调离京城。梁王谏曰,陇西都尉有缺,陛下便大笔一挥,将袁盎调任陇西都尉。
下朝时,袁盎对梁王刘武怒目而视,甩袖离去。
梁王一时摸不着头脑,问刘启道:“袁大人生什么气啊?陇西都尉,多好的差事,比他那中郎有意思多了。”
“有意思?你怎的不举荐阿信前去任职,他半文半武的军师,不正合适?”刘启反问道。
“这是两码事,陇西虽只有几天路程,但还是太远了,本王怎会舍得与信弟分开?”梁王理所当然地说道。
“袁大人也不愿意离开京城,谁都看得出来他自请离京只是一时置气。没想到冒出你这个多事的,还被恩准了,估计父皇也是顺势按住他那直来直去的性子。你想想袁大人一文官,出任都尉,既要管农事,又要管练兵,可不是得吃苦……”
说着刘启摇了摇头,几步追上袁大人,为其举荐了几位门客,皆是精干且帮得上忙的,袁盎感激涕零。刘武也上前赔礼,袁盎才面色稍缓。
而后,梁王随刘启一同回了东宫,他们刚落座,公孙诡等人便来求见。
“启禀殿下,吾等查明,田府婢女采薇被发买给人牙子王婆,本是打算卖到边关做苦役,却被人暗中买下,此人正是太子妃薄氏的婢女蓁蓁。我们最终在太子妃城外的庄子里发现了采薇,眼鼻被挖,手脚尽断,被做成了人彘,且早已断气数日。”公孙诡禀报道。
“薄姝?”刘启怒从心生,没想到此事竟与自己的正妃有关。
“还有一事甚是诡异,庄子的地牢里还关着好些行为癫狂之人,似是已丧失神志。经查,皆是租了庄里的农田耕作,但交不上赋税之人。”
正说着,容与禀报:太子妃求见。
刘启平复了下心绪,挥手让众人退下,单独召见薄姝。
薄姝一进来便下跪请罪:“臣妾有罪,婢女蓁蓁残害人命,臣妾直至今日才发觉,特来请罪。”
刘启眼睛微眯,这时机未免太巧了,嘴中却说道:“你且细细道来。”
“王孺人甚是得宠,臣妾也格外关照朝华阁。前几日,蓁蓁来报,无意中撞见采薇,她曾随王氏族妹出入过朝华阁,所以蓁蓁认得她。采薇言语中辱及王家姐妹,臣妾担心采薇心生恨意,伤害王孺人,特令蓁蓁将人买下,安置在城外庄子里。却未想到今晨庄子里的人来报,说是采薇竟被做成了人彘……”
薄姝潸然落泪,哽咽道:“蓁蓁是臣妾的陪嫁丫鬟,一直替臣妾打理庄子,不想犯下此等大罪。臣妾教导无方,还请殿下赐罪。”
刘启不置可否,唤来容与吩咐:“将太子妃婢女蓁蓁拿下,务必将采薇一案审理得清清楚楚,至于太子妃……”
忽然一婢女慌慌张张地前来禀报:蓁蓁已服毒自尽。
刘启盯着薄姝看了好一会,忽然觉得与自己同床共枕七年的太子妃甚是陌生:“太子妃禁足玉华阁,采薇案与城外庄子,交由廷尉审理。”
薄姝见刘启并未心软,还欲追究到底,直起身子道:“不可,此事有辱皇家颜面,太后与父皇母后绝不会允许此事为外人知,还请殿下三思。”
刘启怒极,掀翻了书案,随着一声巨响,尘土飞扬。梁王听见声响,连忙入内,却见薄姝挺直了腰板,竟是丝毫不惧,与先前哭啼模样判若两人。
刘启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薄氏禁足,玉华阁内所有下人移民边关,没有孤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与薄氏相见。”
薄姝不卑不亢地行礼告退。
刘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梁王在外头甚是忧心。两个时辰后,刘启手持罪己书进宫面圣。
陛下看过罪己书后,慷慨良多,沉默片刻道:“太子许久也未陪寡人散心,今日便随朕在宫内走走。”
父子二人一路无言,一路行至北宫,未央宫后面一处极为幽静的院落,先王后张嫣居住的地方。张皇后已是病重,无法起身相见,她的惨象令刘启吃惊不已。
二人略坐坐便走了,回到未央宫后,陛下对太子说道:“张皇后与薄姝何其相似,嫁于皇家,不得宠爱。薄姝自幼常来宫中,怎会不知张皇后的悲剧,又岂会轻易妥协。如今误入歧途,你确有责任。”
“薄姝与太后同族,不但不可废,往后你继承王位,薄氏必为皇后,其中轻重你省得,这是其一。”陛下继续教导道:“城外庄子疯汉皆是交不起赋税之人,朕早年已二度下令田租税减半,如今三十税一,仍有交不起赋税之人,你可知为何?”
“儿臣……只能猜测,并不知晓实情。”刘启如实答道。
“即日起,朕命你前往各郡县,包括各诸侯封地,核实各地田租税令是否遵循朝廷法度。”陛下的本意除了核查税令,也是想让太子出去散散心。皇室是没法干净的,而这些都必须忍受,不可大白于天下。作为太子,终归得想通这一点。
“儿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