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儿姁询问公子杞,关于姐姐建议把二小姐身份透给昌平公主一事。刘启略思索片刻道:“此事由你来说,太过刻意,怕是会适得其反,你做好霁月公子便可,其余交给我。”
儿姁信任地点了点头。
到了公主府,门房见着刘启,赶紧着人进去禀报。公主身边的齐嬷嬷,亲自出来,恭敬地将两位公子引进门。
“启拜见姑姑。”
“霁月拜见昌平公主。”
“免礼。”昌平公主甚是亲切。
“启儿,这便是你说姚翁弟子,能见着鬼魂的霁月公子?”昌平公主好奇问道。
“正是。”刘启回道。
“快上前,让本宫瞧瞧。”霁月闻言赶紧上前一步。“生得真是好模样。”昌平公主感慨,言语间透露着喜爱。
“关键是公子小小年纪就才貌双全,可不讨人喜欢。”齐嬷嬷奉承道。
霁月被夸得不知所措,连忙看向公子杞求助。
“霁月脸皮薄,嬷嬷莫要再夸他,这脸红得快赶上姑姑最爱的那柄红珊瑚了。”
众人闻言轻笑起来,霁月脸更红了。
片刻,昌平公主拉过霁月的手轻拍了拍,真诚地说道:“孩子,本宫是真心谢谢你助我脱离苦海。”
霁月愣住,她不知道的是,昌平公主与绛侯感情不慕已久。前段日子,周胜之更是拳脚相向,让腹中孩子险些滑胎,她早已心如死灰。此番绛侯锒铛下狱,昌平公主却宛若新生,心底可不是感激霁月。
齐嬷嬷转身将早已备下的赏赐拿了出来,皆是珍贵的文房四宝和字画收藏,霁月恭敬收下,行礼谢恩。
之后,霁月随公子杞落座,见公主与公子聊了起来,趁机四处张望寻找赵姬,确是没见着。霁月起身借口参观公主府,找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找见了赵姬。
“你当知,我为何来找你。”霁月开口道。
赵姬眼中此时十分平静,并未若先前那般疯狂:“孩儿已转世,此事既定,姬便无惧。”
霁月问道:“汝可知,婴灵转世,实乃逆天夺命,生来罪孽深重,生机仅有一线。”
赵姬点了点头。
霁月叹息:“此番你心愿已了,为何不入轮回?虽然会吃些苦头,但你留在公主府已毫无用处。”
“待孩子降生,我愿护他一生一世。”赵姬心神微动。
“你虽为赤鬼,于凡人命数莫沾手的好。孩儿既已投胎,之后的人生全凭天地造化,你如何护得了?”霁月劝说道。
“你竟不知道?也是有趣。”赵姬忽然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什么?”霁月好奇。
“你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处,往后你总归会知道的。”赵姬卖起了关子,看着霁月,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
霁月也不强求,转而问道:“在下还有两事请教,不知赵姬可否告知?”
“说说看。”成为鬼魂之后,与人对话的感觉甚是新鲜,赵姬觉着有趣,也愿意与霁月说话。
“其一,你可知东宫的五婴灵,生前为何人所害?”
赵姬摇了摇头:“不知,他们没有灵智,无从得知生前之事。但五婴灵集于一处,怨气甚重,确实很诡异。”
霁月叹息,她原本对答案也不抱希望,继续问道:“其二,你是从何处习得婴灵玄鬼之术?”
“姬化作鬼后,一直跟在周胜之身边,曾随他路过咸阳。夜里误闯一处奇境,此境中书卷堆积如山,守护者是一名玄鬼,是他将婴灵玄术传授于我。”赵姬如实回答道。
“咸阳……玄鬼……”霁月暗自记下。“多谢告知。赵姬,你若流于人世,切莫再害人,因果终得报,望你好自为之。”
“姬省得。你我也算有缘,五婴灵是你领我发现的,算欠你一个人情。来日,定会报答于你。”赵姬说道,眼神幽幽地望着霁月。
鬼魂的许诺霁月从未当真过,此次也未曾深想,行礼离开。
殊不知,霁月在公主府的一举一动,都被府里的下人们看在眼里,偷偷禀报给了齐嬷嬷。齐嬷嬷思量着,入内请安,附耳告诉了昌平公主。
待霁月回来入座时,公主忍不住问道:“听闻方才霁月公子,兀自说了半晌话,可是这公主府里进了什么脏东西?”
霁月一怔,连忙望向公子杞。公子思索着,起身禀道:“霁月曾说过一事,怕姑姑担心,所以没提。姑姑可还记得,绛侯一案中牵扯到的赵家女赵姬?”
昌平公主点了点头:“记得,是个可怜的女子。”
“赵姬为周家所害后,魂魄一直纠缠于周胜之。今日将姑姑险些小产之事说与霁月,他猜测是赵家女救了孩子一命,今日是特意来求证的。”说着刘启看了看霁月。
霁月会意,上前一步道:“正是如此,赵家女虽为鬼魂,但救下了公主腹中的子嗣,算是功德一件,霁月方才正是在与她道谢。”
“原来……如此……赵姬甚是可怜,且于本宫有恩。本宫会为她燃一盏长明灯,为她祈愿积福,愿她早登极乐。”昌平公主感慨道。
这件事总算圆过去了,霁月松了口气,又略坐了坐,二人便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霁月将赵姬于咸阳奇境习得婴灵玄术一事告知刘启。刘启皱着眉,若有所思道:“倒让在下忆起一事。”
“始皇焚书之时,伏生冒死将《尚书》匿藏于壁中,才保下二十余篇。父皇早年派时任太常掌故的晁错,前往济南学录《尚书》。晁先生曾言,返程路过咸阳时,做过一个怪梦,梦见自己被不计其数的书卷包围,一黑衣男子逼迫他抄录了一份《尚书》,醒来时又觉得太过真切。”
霁月也感到蹊跷:“不计其数的书卷,确实与赵姬描述的奇境有些类似……咸阳,若是得空,我们可去游历一番,还有晁先生,也想见上一见。”
“会有机会的。”刘启笑道。
回到东宫,容与禀报说王信在书房等着,刘启便带着霁月一同上了书房。
“阿兄,你怎么来了?”霁月开心地问道。
王信先行了一礼:“见过殿下。”转而对霁月说道:“儿姁,休要胡闹,伤口可好些了?”
“表面愈合了,内里还需要些时日,只要注意些不用这只手就好。”说着,霁月抱怨道:“信哥哥,我现在是男子装扮,你要唤我霁月。”
“好好好,霁月。”王信宠溺地说道。
“阿信今日过来,可有公事?”刘启问道。
“田巍的案子陷入困境,其身份尚且查不到。今日是恰巧路过,顺道探望妹妹伤势。”王信面带愧色。
“无妨,你与霁月许久未见,先叙叙旧,晚些一同用膳。”刘启邀请道,说着翻开桌上的折子开始批阅。
霁月闻言打开了话匣子,将刚才在公主府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说与兄长听。刘启批着折子,耳朵却忍不住听着霁月说话,嗯……憋笑憋得很难受。
例如,说到公主府的赏赐时叹了口气:“兄长,你不知道,公主都赏些文房四宝、古字古画,霁月看都看不懂,还不如真金白银实在。信哥哥一会都带走吧,不然小妹会忍不住去当铺当掉。”
再例如,说到赵姬欲报恩一事:“你说我求一只鬼报什么恩呢,她不如早入轮回,还算我度化有功,要么告诉绛侯在哪藏了小金库也好……霁月愁啊……”
霁月将自己内心小财迷的想法都倒了个干净,刘启暗自觉得有趣,王信更是笑了个仰倒。
说完公主府的事,霁月突然皱眉对兄长说道:“阿兄,我觉着姐姐孕中多思,你得空多开解开解她。”
王信疑惑道:“何出此言?”
“她今日问我,愿不愿意嫁入东宫?你说……”霁月还未说完,就听见刘启手中的毛笔掉落在书案上。
霁月看过去,连忙唤人进来伺候:“容与,公子的笔滑了,你快来收拾一下。”
转而继续对王信说道:“你说我都没见过太子,怎么能嫁给太子呢?阿姊还觉得甚妥,兄长说道说道,哪里合适了?”
王信此时目瞪口呆,眼神在霁月和刘启身上瞟来瞟去,敢情儿姁还没发觉公子杞是太子啊?
容与收拾书案的手也停了下来,他家主子现在有些尴尬啊,要做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呢?一时间还真想不到呢,当东宫侍卫好难啊……
“容与,你且带阿信去朝华阁,好好‘开解开解’王孺人。”刘启咬牙切齿地说道,尤其是“开解”二字。
霁月在旁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要跟着过去,刘启开口道:“霁月,你先留下来。”
王信和容与相互看了一眼,快步出了书房。儿姁啊,不是兄长不帮你,但这儿女私情……你自求多福吧。
“公子还有何事?”霁月不解地坐下。
刘启一步步走到霁月面前站定,低头看着霁月的眼睛说道:“孤,正是东宫太子——刘启。”
霁月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面色涨红,猛地站起了身,一下顶到了刘启的鼻子。
刘启被撞了个措手不及,吃痛捂住鼻子道:“霁月你……”说着,两行鼻血非常不合时宜地流了下来。
霁月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太丢人了,赶紧跑!然后一个箭步就冲出了书房,往东宫门外奔去。东亭看到,赶紧伸手将她拦下来:“霁月,你去哪呢?”
“我我我我我……我回流觞居!”霁月推开东亭,往门外奔去,跑了几步回头大声吼道:“太子流鼻血了,容与不在里面,你快去看看。”
书房内的刘启也听到了,忍不住扶额,现在整个东宫都知道他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