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刚过(凌晨三点),京郊城外,一辆马车跑在官道上。忽一道白影闪过,车夫一惊,以为撞着什么东西,赶紧勒绳停了下来。
“吁!”车夫定睛一看,发现一白衣女子立于车前。
这一看,可叫人吓破了胆。女子衣着破旧,还沾着泥土,最可怕的是眼眸下一片青黑,怎么看也不像正常人呐。
敢情这世上真有女鬼,就在我眼前啊,撞邪了撞邪了……车夫牙齿打颤,手脚发抖。
“敢问……马车主人是否前往长安城?”女子开口问道。
苍天啊,女鬼还问路了,车夫不敢回答,怕被勾魂了去。
“东亭,何事停车?”车帘被掀起,主人声音中带着几分倦意。
白衣女子抬眼看见车主人时,显然十分惊讶,盯着对方移不开眼。
我嘞个乖乖,东亭想提醒主人不要跟女鬼搭话,但发不出声音:一定不是东亭胆小,一定是那女鬼的邪术捂住了俺的嘴!
“姑娘认识在下?”车主人被盯着有些莫名,又觉得眼前女子着实没见过,忍不住开口问道。
女子这才缓过神来,“小女去往长安城,夜间赶路多有不便,故而贸然拦车,还望贵人行个方便,可否载小女一程?”
车主人也盯着女子看了片刻,“无妨,上来吧。”
东亭不敢拦,任由“女鬼”上了车。这马上天明了,妖魔鬼怪,速速退散了罢!
女子坐在马车上,风从车窗外吹了进来,几丝秀发飘起。借着灯光,车主人这才看清了来人的长相,确是形容落魄,但也有几分姿色,眉宇间还有些熟悉。
“敢问公子姓名?今日搭救之恩,来日也好相报。”女子低声问道。
“报恩就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唤我公子杞,南山有杞的杞。”
“小女王儿姁,见过公子杞。”儿姁行了一礼。
公子杞回礼后,似是不在意地问道:“方才,王姑娘见到在下,十分惊讶?”
“公子见笑了。方才……初见公子想起了诗中的句子: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咳咳……与日月兮齐光,姑娘谬赞。”公子杞面色微醺,说起来还是第一次有姑娘如此直白地夸赞自己。
儿姁更是脸红,心里直打鼓,诗句脱口而出之时也觉得浮夸了。不过,儿姁初见公子杞,看得最清楚的就是他周身闪闪的神光,那几句诗确是心中所想。
马车中,尴尬在蔓延着,公子杞闭目养神,再无言语。
儿姁则往车外眺望着,若有所思。
到了长安城,临城门开启,还早了一刻钟。
儿姁起身准备告别:“先前所言并非谬赞。公子有功德在身,必是超凡出尘之人,只需守住本心,必将大有作为。今日搭载之恩,小女子记下了,这便不耽搁公子,先下车了。”
公子杞回了一礼,心中却在细细思量她说的话,觉着有几分古怪。
儿姁下了马车,便走进了入城的百姓队伍中。
扮演着车夫的东亭见天亮了,儿姁有影子,确定她不是鬼,这才放下心来。
不多会,城门开。公子杞的马车先行入内,城内早有轿子在候着,见马车过来,立马拢了过去。公子杞下了马车,在轿子前站定。
“参见殿下。”来人作揖。
“容与,派人跟着那位白衣女子,查清她的来历。”公子杞吩咐道。
“诺。”容与正欲安排,东亭在一旁猛眨眼睛,疯狂暗示想接这活。容与轻笑,点头答应了,东亭行了一礼,悄然跟上了儿姁。
公子杞坐进轿子:“进宫。”
……
这边儿姁排着队进了城,问了个方向,便朝城东走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永和巷,儿姁敲开了一家民宅的门。
“儿姁,你怎么来了?”开门的妇人有些惊讶。
“母亲,父亲病逝了,族里不肯认我,女儿便只好只身上长安来投奔你与姐姐了。”
“先进来说话,你爹……病逝了,是怎么回事?”
儿姁进门边走边说道:“当日母亲带着姐姐离开槐里,金王孙上门要人不成,便到家里又打又砸,还将父亲打伤了,后来两族族长出面才消停。父亲留下了病根,去年冬天,一病不起便没了……”
儿姁母亲叹了口气:“是我连累了他……皆是命数……你爹走得可安心?”
儿姁也跟着叹了口气:“爹爹一心挂念你与姐姐,虽是逝去了,但一直不肯走,魂魄附在了这支簪子上,我便带着爹爹一道来了。”
东亭隐在暗处,听得惊出一身汗,他最害怕的便是鬼怪之说。
儿姁母亲似是习以为常:“这支簪子是当初你爹赠予我的定情信物……也好,今晚他可会入我梦?”
儿姁看向身边,询问了几句,说道:“爹爹答应了。”
“儿姁,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鬼魂入梦,三日后便会消散,此话当真?”母亲问道。
“母亲,师父曾说鬼只因执念而存在,执念越强,力量越强,师父将此称为念力。鬼按念力强弱分为白青赤玄四等。爹爹的魂魄是白鬼,入梦三日后就会因念力耗尽而消散。所以了其心愿,尽快入轮回为佳。”
“母亲明白了,放心,我会与你父亲好好说说。”
“对了,怎的不见姐姐?”儿姁四处瞧了瞧,并未见到姐姐王娡。
“说来话长,你师父姚翁算过一卦,说娡儿有母仪天下之相,我这才执意将你姐姐从金家接回来。”母亲顿了顿,问道:”你可还记得姨母田臧氏?”
“记得,母亲曾经说过,我们有个亲哥哥,单名一个‘信’字,便是过继给了姨母。”
“是了,你姨母嫁于长陵田氏,当初一直怀不上孩子,我这才把信儿过继给她,她对我们家百般照拂,即使后来她自己生了两个儿子,也从未曾亏待过信儿。这回更是托了她,认了娡儿为女儿,田家才疏通关系,将你姐姐送入太子宫中。”
“姐姐入东宫了?”儿姁有些惊讶。
母亲点了点头:“儿姁也累了,梳洗歇息一番,午后母亲带你去拜见姨母。”
儿姁温顺地答应着:“有父亲守在身边,女儿也能睡个好觉。”
平日里,鬼魂颇爱纠缠儿姁,致其夜不能寐。近来有父亲的魂魄在一旁守护,便可顺道赶走那些无聊小鬼。
……
暗处东亭被吓得腿软,躲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逃也似地回去复命。
公子杞也从宫中回来了,听完东亭禀报,更是诧异不已:“你是说,儿姁姑娘师承姚翁,能见常人之不可见?”
东亭也只打哆嗦:“回禀殿下,确是如此,儿姁姑娘好像真能看见鬼,属下还见她与鬼魂对话,场面甚是诡异。”
公子杞轻笑,不置可否,忽又想起儿姁道别时说他有功德在身,似是真有几分本事。
“可还有其他可疑之处?”公子杞问。
“回禀殿下,儿姁姑娘有一姐姐名为王娡,长陵田家托关系将王娡送入东宫内院。”
公子杞自言自语道:“王娡……王孺人……确有几分相像,没想到竟与孤的内院扯上了关系。”
公子杞正是当今皇太子刘启。
“近来田家四处奔走,甚是活跃,既是要巴结孤,你且去把田家和王家查清楚罢,顺便探探儿姁的虚实。”刘启吩咐道。
“诺。”东亭作揖告退。
“容与,绛侯夫妇不日后便会从封地来京,母后令孤接待,你且去打点一番。”
“诺。”容与得令退下。
母后的意思是让孤笼络绛侯么?想必这也是父王的意思……刘启心中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