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与魔法这二者,趋同又矛盾——《行吟游记》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是拜师大典。在这两天里,山雀呆在学徒居所看书,落个眼不见为净。和他一样呆在居所的,大多是已经被上师和歌者们选中的学徒,看着其他学徒在希望和失望两头挣扎,时不时看似关切实则炫耀地问候上两句,心中的优越感就别提了。
大狗和云中歌这两个尊者徒弟,相比之下倒是安份许多,云中歌在小心的整理自己两年来在书上做的笔记,摊开的书都摆到了走道上。大狗在这两天忙着追求女孩子,虽然他啥都没说,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出卖了他。每天一回来就双脸发红,大声喘气,激动得不行,拿镜子狂照,话痨的毛病也进一步发作,隔三岔五就问山雀他长得怎么样。瞧这莽夫正在兴头上,山雀也不好打击他,免得殃及自己。
两天来出门参与试炼的学徒,回来后,表情都写在脸上,少数激动的,一看便知有所收获,而另一些人无精打采,显然受挫。有趣的是,对于考核的内容,大家一字不提。
无论情愿还是不情愿,拜师大典就这么到来了。
大清早,景言又贼笑着走进来,众学徒却已经下了床,乖乖等着他。
景言干咳一声:“各位,等下大典过后,你们回来收拾东西就可以搬走了,滚去上师院、歌者塔,或者是护法院。这地方,马上就要暂时关闭了。你们呢,也见不到我这张臭脸了。”
终于摆脱了景言这疯子的魔爪,众学徒精神为之一振,有学徒甚至喜极而泣。
“不管有没有被师傅们收为弟子,按规矩是都得去,拜师大典是学院最重要的盛会,连尊者都会到场。”景言说。
他这次还特地排了下队伍次序,大狗和云中歌两个人打头,接着是歌者的弟子,上师的弟子紧随其后,山雀等一众没被挑中的人则是坠在末尾。景言带着男学徒的队伍不紧不慢地往前,在广场上和女学徒们碰到了。
女学徒以往都是自行前往广场,没想到今天莫名其妙出来一个带头的,男学徒们没见过,好奇之下自然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之下眼睛就挪不开了。这位女子身材极佳,虽然特意穿了件宽松的长善,但行动间曼妙的姿态还是让人为之心动,薄唇紧抿,脸上的冷漠毫不掩饰,细长的眼睛半睁着,像是走了神,不知在想什么。
众学徒毕竟脸皮薄,只是时不时偷看,景言倒好,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贴了过去。
“啊,这么巧,这不是烟霞嘛,好久不见,又漂亮了。”
景言心中暗自偷笑,这位看似高高在上的楚烟霞师姐,有个不为人知的小毛病,怕见生人。一遇到大场面,或者人群聚集地,必定是远远避开。因此当上师姐之后,楚烟霞压根就没带过任何活动,都是女学徒自己去广场,让景言帮着给组织了。这个名不副实的带头师姐,除了女学徒,基本不和其他人接触,更别谈交流。上次缅怀会,景言在前头看得分明,楚烟霞紧皱着眉头,身体极其僵硬,远远地站在人群的最后。
楚烟霞好像没听见景言的调侃,长长的睫毛抖了一下,看向了远处。
大师兄和三师兄正从护法院方向走来。
景言内心有些感慨,他景言算是比较幸运了,只在护法院熬了六年多,其他三人都比他呆得久,只是他们从来不说,景言也不去问。他看了看云中歌,王大狗,还有楚烟霞身后的孙灵秀,得,拜师大典过后,倒是和这几个学徒同一身份了。
清风歌者带领一众歌者和上师现身广场,朝众人点点头。
清风歌者看了看众人,一辈是两年,吟游学院这第九代传了三十一辈,除了特殊的护法尊者,除开较早收徒的言事尊者不谈,,所有尊者都在最近的几辈选择了弟子。景言是第二十七辈,楚烟霞是第二十六辈,萧玉第二十四辈,柳冲和是第二十辈,剩下的三人都是第三十一辈。择徒都挤在了后面几辈,而且进度大大加快了,甚至到这最新的一辈,居然两年考核就定下传承,实在是前所未有之事,傻子都看得出苗头不对。他想了想光明尊者和他交代过的那些话,心里的阴影越加深重。他还记得自己的伴侣明月歌者出去行吟的时候,就对他说过,吟游学院中人自居于卫道士,以文运窃掌莫大法力,与理不合。况且天下之大,小小行吟学院代表不了大道。
这话已将她的心意表露无疑,作为上层的歌者尚且如此,其余人又会在心里打着怎样的小算盘。大厦将倾,人心浮动啊。
清风歌者驱散心中的愁绪,手中暗掐法诀,将自己的声音轻柔地送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久违了,老朽清风,请列位跟随我前去本源空间,参与拜师大典。”
简单几句说罢,他便转身往学院深处走去。
歌者和上师们跟上前,默默地行进,显然对周围的环境很熟捻。学徒们两年来都呆在晓畅静室和学徒居所,从没到过其他地方,一路上四下里张望,很是好奇。
师傅们似乎各怀心事,只顾埋头走路,学徒们见此更不敢开口,尴尬的气氛挥之不去。
只是这学院的纵深未免有些超出众学徒的意料,走了有半个时辰,仍然不见有停下的趋势,脚下的不断延展的青石板看着都这般面目可憎,学徒们毕竟年轻心性,有些隐隐的焦躁。
“到了。”前面的师傅们终于停下脚步,微光歌者的声音也适时传来,学徒们纷纷暗出一口气。
“呼。”景言一声轻叹。周围呈现诡异的安静,这一声倒是清晰地传开来,师傅们没有动作,但不少学徒下意识看向景言,被景言毫不客气地一一回瞪。
瞪完过后,景言还不消停,对着他的三位同伴一番挤眉弄眼。萧玉、楚烟霞、柳冲和三人直接无视了他的耍宝行为,但三人对景言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能让沉稳的师傅们都压抑不住内心的忧虑,顾不上这盛大的拜师大典的,到底会是怎么样的潜在压力?三人实在无法想像。
众学徒看得分明,前头还是一般无二的向前延伸的道路,两旁的建筑也平平无奇,别说有没有啥恢弘场面的影子,怕是连容下这么一大帮人的空间都不存在。越往深处,学院的建筑更呈现出观赏性而非实用性,大多像歌者塔那样底小而高,内部空间不大。
清风歌者已然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根手杖,这根手杖残破而老旧,甚至还弯了一个弧度,把手处缠绕着几缕丝条,无风而动。清风歌者左手拿起手杖慢慢转动,右手捏着法诀,模糊而快速的咒从他嘴里轻微弹出。
眼前不变的道路,建筑,齐齐晃动了一下,一层涟漪隐蔽地闪动,所有景象都消失,被一种极致的黑填满,众学徒再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前方哪里还有任何事物可言,只有被这贪婪的光线湮灭者勾起的可怕、无限的未知和恐惧。学徒们不知道这黑暗背后是什么,但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告诉他们,要真想满足这种好奇心,就需要以生命作为代价。
和众人不同的是,山雀看见这一幕,头便开始微微发疼,一股子神秘的诱惑,像是自已有之,铭刻在被深藏的某个地方,此时被勾引地出来伸头探脑,他感觉身体有一处位置响了一声,麻麻地很是舒服。这复杂而隐晦的感受只过了短暂的一瞬,山雀自己便猛然惊醒,冷毛倒竖,心脏受了刺激怦怦狂跳,全身突然紧绷。不受控制地放弃自己从小养成的警戒心,这还是前所未有之事,前面果然危险。山雀看看若无其事的众人,又悄悄地退后了一些。
不知是否恰巧,大师兄在此时回转过头,看了队伍末尾低头畏缩的山雀一眼,又缓缓将视线收回。
景言来这里多次了,但每次都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敬畏,私下里交流时,他惊讶地发现连通读三千魔法秘术的大师兄都看不出这里布置的任何端倪,似乎本就不存在任何魔法痕迹,而是天然地就是如此,细细一想,便让人头皮发麻,这得是怎样的手段形成的?一切看似寻常的景物,都违背了魔法和现实的领域,不管是前面的深邃黑暗,还是,清风歌者此时打开的......转界门。
手杖飘出一缕极其细小的烟,到前方突然散开,扩大,前方的黑暗被撕开一个口子,然后越渐渐向四边展开,片刻,已经呈现一个半透明的由烟雾构成边框的门,从旁边看去,这门没有厚度,但门里却又似乎别有洞天。烟雾是漂浮的,门里的东西也朦胧不清,但一点点的光从门中放射出来,门似乎稳固住了,更多的更强烈的光亮乍放,几乎有了实质的力量,让人有灼热的错觉。众人被强光闪得大骇,下意识闭眼,眼睛却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被覆盖了某种不知名的液体一样,轻柔舒适。
清风歌者的话语,轻轻地投射进每位学徒梦幻中竖起的耳朵,敞开的敏感的心灵:“欢迎来到,本源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