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坐在距离南城医院五百米的星河商场顶楼餐厅里,透过座位旁的落地窗,依稀可见不远处“南城第一医院”的红色招牌,在华灯初上的夜色中熠熠生辉。
我一边啜饮一杯柠檬水,一边臆想着:
不用多久,我就可以看到,期待中的叔叔,在夜色和霓虹中,应约而至!身披星光璀璨,脚踏万里山河!打住!打住!不对!不对!这个出场设置不符合叔叔人物设定,没有凸显气质且古风浓郁……
不用多久,我就可以看到,期待中的叔叔风尘仆仆,如约而至!白色的衣袂随风而动,星光下的剑眉星目,亦是夜色难掩的好风仪!打住!打住!不对!不对!这个出场设置过于梦幻,远景怎能看清剑眉星目?没有凸显医者的学术气质且偏文艺……
不用多久,我就可以看到,期待中的叔叔,伴着月色,健步如飞,风风火火的赶来,那份与生俱来的自信从容,和赴一场会诊一般无二。
嗯!这段刻画,甚是满意,格格甚是满意!
我一边望着窗外出神,一边微微颔首,浅笑嫣然……
“格格,傻笑什么?”
我的脑壳被敲了一下……是叔叔来了……
对了,我给叔叔发了定位的,只是,我怎么没看到叔叔走出医院大门呢……
“叔叔,你这么快,我都没见到你走出医院大门!”
我一边不好意思的收回傻笑,一边转移话题避开刚刚因何傻笑的梗,刚刚那段臆想,切不可被叔叔发现,思维奔逸,叔叔会以为我是双向情感障碍的潜在患者的。
“格格不知道商场的车库和我们单位的车库相通是条捷径吗?”
原来如此,可惜了我那三条唯美的出场设定,此时,我才回过神来,细细的打量着坐在我对面的叔叔。
脱下白色工衣,一身休闲装扮的叔叔,看起来年轻了几岁。月白色的夹克外套,在餐厅橘色的灯光折射下,多了一份暖色调的光泽,深蓝色的衬衫衣领,棱角分明,脖领处微微释开的一个纽扣,想必是解下领带之际恰到好处的释放的一份轻松吧。这样的装扮,起来甚是整洁干练,尽显一份成熟男性低调的自然!丝毫不见刻意感,想来这份从容,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吧。
还是那副我印象深刻的金色边框眼镜,灯影下泛着金属的质感,镜片背后是我一直无法解读的眼神,带着一分笑意,一分暖意,一分智慧,一分书卷气,一分熟悉中又略感疏离的未知……
“格格,发什么呆?怎么跟叔叔吃饭拘谨吗?”
可能是我一边打量着一边若有所思的神态,叔叔又开始揶揄我了!
“我哪里拘谨了?我是在想吃什么呢。”
一向从容自若的我,也有一闪而过的慌乱感,是叔叔不怒而威的专家气场吧……
“格格,放轻松啦,还是恢复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可爱!”
叔叔这样说,让我想起了那夜急诊手术室,强认叔叔的尴尬场面,这也是揶揄!
“叔叔,多谢那天的救急,请受格格一拜!”
我双手合拳做了一个古装剧里江湖人相见的礼仪,哼哼,容我顽皮给你看!
“格格,这可不是你们满人的礼仪哦!”
额?好个挑剔的叔叔,待我给你放大招!
“那么,皇阿玛吉祥喽,格格给皇阿玛请安了!”
我嘴上这么问安着,眼含笑意,对视着叔叔,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着……
我捕捉到叔叔有一丝丝的不好意思在眼角眉梢散开,
“你个傻丫头,这还有乱叫的!”
叔叔笑得春风拂面感,却也嗔怪的瞪了我一眼……
我拿起盛满柠檬水的玻璃瓶,抬手给叔叔斟了一杯,笑嘻嘻的说道:
“格格请叔叔喝水果茶!”
应该是桌子的跨度有点略宽,我伸出的手臂,七分袖的衣服,来不及遮挡,右臂涅槃之际,缓解疼痛咬下的齿痕,密密麻麻的红紫淤青,暴露在叔叔的视野里了!
“格格,手臂怎么回事?”
“是尸瘢啦叔叔,其实格格是吸血僵尸,看我还有僵尸牙齿呢。”
我对着叔叔裂了裂嘴笑一下,
算是展示我的虎牙,
权当是僵尸牙齿了……
灵机一动中,故作幽默的转移了一个话题!
叔叔脸色凝重起来,严肃略带心疼的跟我讲:
“格格,你记着,女儿是父母的心头肉,绝不允许哪个人渣这么作践,你告诉叔叔,是男朋友打的吗?”
额,我的天!这个误会有点大了……
看叔叔一脸凝重的表情,大有为我伸张正义的势头,若我不把这个罪魁祸首交代出来,怕是叔叔要代表家长报警了……
“叔叔,没有人渣虐待格格,是格格自己咬的!”
我如实的跟叔叔交代了……
“你……格格……你心情起伏也不可自虐的!太不爱惜自己了!我给你介绍我们医院心理门诊你去咨询去吧!”
叔叔听了我的如实交代,依旧没有丝毫的轻松下来……
这时候,服务员上菜了,解救我于尴尬中……
“叔叔,这是我最爱吃的清蒸鲈鱼,你快尝尝”
叔叔见我没有回答,也没有追问,默默的给我夹了一块鱼,放在面前的碗里。
“格格吃。”
声音格外温柔,我从中听出了怜惜感,我和叔叔都各自吃着鱼,气氛有种莫名的安静……
是的呢,我如何在这样美好的晚饭时间,跟叔叔描述,我这个多年的,血淋淋残酷的,噩梦!
“叔叔,我们先吃饭,等下,格格给叔叔长话短说一个故事,好不好!”
我打破沉默,严肃的跟叔叔说。
“好,格格喝汤。”
叔叔随手递过来一勺汤,自然,就如同一个父辈在喂食女儿一般,没有丝毫的做作感!
我欣然张嘴咽下了这份宠爱!
眼眶有些湿润,记得上一次父亲喂我吃东西的时候,还是我六岁呢……
“叔叔,你有一个女儿吗?”
“是呀,叫牟豆豆,九岁了,跟你一样,也是古灵精怪的!我工作忙,周末接回来,在寄宿学校呢!”
难怪了,想必叔叔也是把我当作女儿一般了吧,侄女和女儿,差不多吧!我又忍不住加捂脸表情了,事实上,叔叔大我八岁而已……我心理年龄低,这是家庭组织系统排列的心理老师说的嘛!合理吗亲们?暂且认为合理中!
……
叔叔用纸巾简单清理了下桌子,示意服务生把餐具和食物残留撤下去。看了看表说到:
“格格,叔叔还有二十分钟时间,跟叔叔说说,你究竟怎么了?”
我尽量压抑着内心一半感动一半悲凉的情绪,用故作镇定轻松的语气说,
“叔叔,我是资深子宫腺肌症患者,所以每个生理期,都是渡劫。手臂的淤青,是我自己分散疼痛注意力的时候,咬下的!一点也不疼,我机智吧!”
说完,我做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嘴角眉梢上扬,仿佛真的等待叔叔夸我的神态!
不等叔叔接话,我又急忙补充到,
“叔叔,我上次的手术,是宫血,不是那个,我可不是随便的侄女!”
澄清完了误会,我才想到,讲话是要对视人的眼睛的,这样才是应有的礼貌。
我看到叔叔双手托腮,正凝神看着我呢!
我也回给叔叔一个凝神对视,我想知道,这究竟是前世的什么神仙缘分,得以认了这么硬核温暖的叔叔。
莫非,前世我是叔叔走丢了的女儿,今生寻回来,继续宠的?
莫非,前世我是叔叔家里养的兔子,因为吃肉了于心不忍,今生找回来当个侄女疼一疼?
莫非,前世我是叔叔的叔叔,叔叔是侄女,今生换过辈份来,继续亲情?
陈烟!你给我打住!又玩灵魂出窍!
我和叔叔同时伸手去拿盛满柠檬水的瓶子,我的指尖触碰到了叔叔的手背,暖暖的触感,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父亲的手掌,牵着我走过塞北的雪夜……
叔叔反手拉过了我的右手,我们都没有丝毫的拘谨,我也真的没有男女有别的羞涩感,叔叔的目光停留在我手臂的斑斑淤青上,一字一句的说。
“格格,你怎么这么笨,这样自欺欺人,傻的让叔叔心疼!回去热敷,喷点好的快!”
这是叔叔的医生属性凸显了么,刚刚给我做了一个触诊,只是这个算普外科医生的诊疗科目吧!
是南城一号难求的专家耶!尽管是泌外的,我也是赚了的吧!哈哈!没挂号呢!
“好的叔叔,格格遵医嘱!”
我俏皮的回答着。
“格格,你今晚回去,线上等我,叔叔有事跟你说!”
叔叔起身站起来,看了看表,对我说着,同时招呼服务生过来买单!
“叔叔,说好了是格格请的!”
叔叔一边麻利的手机扫码支付,一边投了一个让我闭嘴的表情和眼神给我!
后来,我才明白,我这不认输不示弱的性格,若我执着买单,才是对叔叔的不尊重。
和叔叔一起,电梯间走了下来,行至商场门口,叔叔回身看了我一眼,摇摇头,走近我,又替我重新整理了下风衣,让我把袖子穿好,这样半穿半披的样子,的确我有失一个女孩子的端庄形象了!
“格格,你怎么跟豆豆一样,衣服也不正经穿,没个样子!”
叔叔很认真的对我说!
“叔叔,我错啦,下次注意!”
“油嘴滑舌,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叔叔说完,转身走回南城第一医院的方向……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目送着叔叔渐行渐远的背影……
有些恍惚……有些不舍……也有一些六岁的记忆,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