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吧厅里的灯光由明转暗，自轻摇爵士的节奏中悠悠变换出星星点点沉沉的光。
闻昔踮起脚东张西望江逸之的身影，吧厅很大，目光逡巡过装扮靓丽的潮男潮女，忽然与一束炽烈清亮的目光在半空中直直对上。
江逸之也在找她。
那双眼睛即便在幽幽沉沉的光里也耀如星辰，闻昔露出虎牙笑，刚要拔腿窜到他身边，就被一把力拉住。
“老大，找你老半天。”钟栩奕吊儿郎当地噙着杯特烈的白兰。
闻昔笑着拿过他杯子往吧台一放：“少喝点。”
“你跟那位怎么样了？” 钟栩奕贼眉一挑，从蒋京京那儿知道后，说不吃惊是假，但仔细一回想从平日里见到的他们相处的情景，又觉得两人竟然莫名地搭。
仿佛他们就该在一起。
“我这不正在努力呗。”闻昔迟疑了一下，问：“那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钟栩奕刚想脱口而出“那不废话”，但又想到人传江逸之的心思深，万一呢。
他对闻昔好有他的目的，又或者只是长辈的喜欢。
他要是一口咬死了，到时候闻昔就有的失望了。
“这个，不好说，江逸之那人吧，我看不透，他在外边的手段……但对你够好是真的，不过你也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你要是想和他在一起那也不单单是‘喜欢’那么简单的事儿，老大我可先跟你说了啊，你该追就追，但是保护好自己，可别让人伤了。”
“行，我知道。”闻昔抿唇，表情坚定又倔强：“只要他也喜欢我，其他的我不怕。”
“哎，闻伯伯那头是不是有点麻烦啊？我这小半个月被我爹抓到公司里去搬砖，开股东会的时候我旁听，好几个闻氏的案子老通不过。我爹想帮也没办法。”
“没事儿，老闻说公司有几个闹事的，很快就能解决。”闻昔沉吟了一会儿：“你继续帮我注意一下，有事儿马上告诉我行吧？你也知道，老闻从来不让我知道这些。”
“放心吧老大，我……”
“闻昔。”江逸之等了半天没见她找过来，还是忍不住从圈子里脱身出来，寻过来就看见人和钟家小少爷聊得正欢。
说起来，钟栩奕还是和她一块儿长大的吧，货真价实的青梅竹马。
“哎你怎么过来了？我正准备去找你呢。”闻昔笑着往他身上凑，嗅了嗅：“喝什么了？舍利塔？马洛伊？”
钟栩奕看见闻昔像只撒欢的小狗一样就要往人身上扑，没眼看，啧，太不争气了也，要是有尾巴估计该摇上天了。
“你是属狗的么？鼻子这么灵？”江逸之挑眉，索性还主动再往闻昔那儿微微挪了半步，距离不能再近。
男人微微偏着头，那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从他的下巴处斜打下来，碎发在他额前落下淡淡的阴影，勾勒得他那双眼窝深遂，眼睛漆黑：“我还喝了什么？你再猜猜。”
钟栩奕惊悚：不是、江逸之在闻昔跟前怎么这种画风？平时总是见他管着闻昔，一副正经禁欲的模样，没想到……
闻昔：“你这是喝了多少？他们又灌你了？胆儿挺肥啊。”
江逸之从善如流：“嗯，那你过去帮我看着点儿，他们又要开新的局。”
闻昔瞪着眼挽上他的手臂。“走啊，我看看是什么没见过的新套路。”
一群人围着圆桌玩塔牌逃生和传纸牌，江逸之任由闻昔拉着过来坐在沙发上，长腿支着，柔软的发丝覆在前额，幽沉的灯光下竟让那么冷清的一个人无端地带了点邪魅。
场上女人大都把目光锁在他身上，闻昔一脸坦然地紧挨在他身旁，胳膊贴着胳膊，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热度。江逸之十分受用地低笑了一声。
陈一帆娴熟地洗着牌，热情呼道：“哟嗬，稀客啊，多久没见着我们昔妹了，是不是被关在安高出不来，有空打电话叫哥去劫狱啊。”
闻昔乐了：“我谢谢您了啊，明个儿我高三，你更见不着我了。”
“啧，小可怜，不成，到时候哥给你探监去。”
闻昔边认真研究江逸之的牌边哼哼唧唧：“好啊来来来，带吃的。”
江逸之手上的动作没停，却忽然转头面向她，闻昔还没来得及撤退，两人就近得几乎鼻尖对鼻尖：“平时我带那么多吃的过去，没喂饱你？”
闻昔愣了一下，脑子有点儿空。
太近了，几乎能感受到他羽睫煽动的气流。
随即退开一点儿，笑了：“我这不是客套一下么。”
江逸之面色淡淡，转过身去拿牌：“你以前跟我也是客套一下，你怎么跟谁都要客套一下。”
闻昔没见过这么幼稚的江逸之，觉得好笑，故意激他：“哟，被你看出来啦，那真不好意思了，就说你想怎么地吧。”
江逸之刚想开口治她，又听见陈一帆跟个喇叭似的呼嚎起来：“嘿哟，看看谁来了，欢迎我们头条女主角莅临，怎么，还是陆少亲自护驾啊，说，是不是对咱江哥抢了你头条耿耿于怀啊。”
头条女主角说的就是前几天江逸之和林思然被拍到那回儿。
几个玩得好吹了声口哨，都知道他们是师兄妹，更是煽风点火。
陆禹一双桃花眼格外风流：“陈一帆你少瞎嚷嚷，护什么驾？十个我也打不过她吧。”
林思然一气，眼角眉梢更妩媚：“谁稀罕。”又转身对着江逸之道：“师兄你给我挪个座，我才不要跟那个疯子坐一块儿。”
林思然一坐下便熟稔地问江逸之：“听说你带闻昔去看我姑姥姥了？动作够快的啊。”
“坐端正。”江逸之稍退后半分。
林思然：“……”
她越过江逸之往闻昔那儿看了看，她正靠着沙发玩手机，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抬起来头笑了一下，露出小虎牙，忒可爱。
闻昔看到他们俩正说话不想打扰，看起来江逸之跟这位师妹的关系还挺好的。
也不像对别的女人那么冷冰冰。
也是，毕竟师出同门，还是个那么生趣的小姐姐，要她她也喜欢亲近啊。
林思然收回目光：“师兄，跟我你就说实话吧，是不是对我小迷妹有什么想法，你就从来没带过人去看我姑姥姥。”
江逸之长指抽出一张牌：“你迷妹？”
“啊这个啊，魅力太大挡不住。不是、你别岔开话题……”
江逸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陆禹打断了：“我说林大小姐您能不能尊重一下对手玩家，这牌还出不出了，你这是被爆绯闻上瘾了，一个劲地烦我江哥。”
林思然成功被带跑偏：“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头条常驻嘉宾？我向师兄请教一下规则你哪儿来那么大意见？”
众人就爱听他们俩打嘴炮，又是一顿起哄。
闻昔果酒喝多了去趟洗手间。
进了隔间，就听到外面几个结伴过来的女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听声音都是陈一帆圈里的朋友，闻昔认识，但不熟。
“还以为今晚闻家那小妮子不会跟过来，现在好了，又加了个火力更大的林思然，你们看见没，刚刚江少跟她热聊那么久，你见过他跟哪个女人这么亲密？”
“嗤，你怕什么，闻家那小跟屁虫还是个小朋友呢，不过这个林思然她们家确实……听说江闻钟顾都得给几分面子，而且，林家和江家还是有婚约的。”
“哪里还有什么江闻钟顾，你们没听说闻氏那档子事吗，虽然被压下来了，但业内基本上都听到了风声，这行情还想融资，简直是白日做梦。”
“怎么没听说，闻氏现在也就是顶着个壳子死扛吧，银监会禁令牌都出来了，限期一到，资金链没逢上，不垮也是苟延残喘。哎你们觉不觉得闻家那位天天这么缠着江少，不会是图江少出手吧？”
“啊？不会吧？她才多少岁？”
“你怎么那么天真，十七还小？现在下场出来卖的17都算大的了，而且你是不知道那个小婊子，打小就跟人精儿似的，我们家老爷子就特别喜欢她，现在的小妖精想法多着呢。”
闻昔在隔间里听得牙痒痒。
但她答应过老闻不能听信半句，也不能在这个节眼惹事。
她以为闻氏的问题还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不知道老闻怎么样了。
闻昔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不懂事！
这种时候她就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或者去闻氏陪着老闻，出来外面晃悠惹满身风言风语干什么呢，那些当着江逸之和陈一帆的面不敢说她，背后指不定都等着什么时候上来落井下石踩一脚。
江逸之、噢，还有江逸之。
她刚才真是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有推门出去为自己正名，她最听不得自己满腔赤诚的喜欢和爱意变成别人嘴里沾满利用的意味和别有用心的企图和目的。
算了，多事之秋，她不敢让江逸之知道她那份还没来得及破土的心意。
他会怎么想？
就算信她，但人言也可畏，看来余婉女士没逃过的人言可畏，如今她也要历经一遍。
她不想让她满心满怀纯粹的喜欢变得那么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