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对陶菲菲的复述都没有异议，江逸之在听到有人竟然敢拿余婉的事来刺激闻昔的时候，黑沉沉眼眸黯了一瞬。
陈希仪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小姨别听她胡说，就是闻昔故意用指甲划花我的脸。”
闻昔轻笑一声：“我故意？敢不敢伸出手跟我比对一下手指甲，看看谁的和你脸上的伤痕吻合？”闻昔爱下厨房，不留指甲，从来都剪得齐齐整整。
蒋京京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连教务主任都不怕了，“呸”了一声：“我看你也是不要脸了，划花了正好，你先起的歹心，别人还不能正当防卫？这就叫害人终害己，你这智商还来陷害人，赶紧多……”蒋小姑姑一把捂住侄女儿的嘴，但也没有责骂她，本来就是她那花心大哥对不住嫂子和小侄女。
江逸之嘴角一沉，侧身问张德：“张主任，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事？”
一贯气势猛如虎的教导主任在这个经常出现在商报封面的男人面前莫名就低了两分气场：“嗯……我看，这个事儿吧，说大也大，说小也能小……大家都动了手，就写个两千字检讨，班级分也要扣，再记个过，如果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表现良好或者取得荣誉的，班主任再来我这里销掉。但是，要是还有下次，全校通报处分，绝不宽待！能做到吗？”
“……”只有陶菲菲和闻昔有气无力地响应了一声。
“能不能？”张德气得一拍桌子。
“能！”这下六个女生倒是很齐心一致了。
张德走了，办公室里气氛松懈了一些，闻昔觉得她班主任都快要哭出来了，便走她面前微微鞠了个躬：“刘老师，这次害班级被扣分是我们不对，这样吧，这星期的卫生值日就我们几个来做，还有，以后学校要是有什么活动我们一定积极报名，看看能不能挣回一些荣誉，这次非常抱歉。”
刘老师和十七班的班任一直就不对头，见自己学生认错态度如此之诚恳，又识大体，得意瞥了一眼对方：“行了，这事就翻篇了，下不为例，你们几个都是班里培养的好苗子，别整天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耽搁自己前程，人家的目标就是考个二本你们也跟着不学习了？以后再有人来挑事，你们就直接来告诉我！”
三个女孩子使劲点头，江逸之看得好笑，走过来对刘老师道：“这次给您添麻烦了，我回去会再跟闻惜好好说说的，对了，上回家长会我给您留了号码，以后要是闻昔在学校有什么事，或者平时有什么需要反映的情况，还劳烦您直接联系我。”
刘老师自上回家长会就对江逸之印象极为深刻，语气也是好到不行：“哎哎哎，应该的应该的，老师和家长多交流多联系才能及时发现学生的问题。”
闻昔和蒋京京极有默契地四目相对：“……”
江逸之唇边礼貌的淡笑仍未退去，沉悦的声音如同一杯醉人的佳酿：“那我就先把闻昔接回去了，吃个饭，散散心再回来。”
闻昔看了江逸之一眼，这个男人绝对是故意的，他肯定知道自己怎么说话最迷人，如何发音最动听。
太骚了。
果然刘老师被迷得七荤八素的：“对对对，学习也不急在这一刻，磨刀不误砍柴工，带她回去整理整理心情，回来才能沉下心来继续向前。”
这边十七班的班主任气得跳脚，瞧瞧人家学生的素质！瞧瞧人家这家长的配合。
要脸面是高级知识分子的通性，赵蒹葭推了推陈希仪：“快，你也去给你们老师表个态。”
“凭什么要我学她啊？小姨，你看我脸……”
赵蒹葭贴在她耳边严肃道：“知道你比闻昔差在哪儿吗？这事儿你们半斤八两，但为什么到了这一刻，你没发现所有人都偏向闻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又看江逸之和闻昔已经走在前头，她拉上陈希仪赶了上来：“逸之，好久没联系了，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一起吃个饭吧，就当是我们希仪给闻昔道歉了，年轻人嘛，打打闹闹的很正常，把话说开了就好。”
闻昔面无表情，心想：要是江逸之敢把这顿饭应下来，她以后就再也不和江逸之说一句话。
江逸之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今天就算了吧，我们没这个心情。”
赵蒹葭心里真正担心的也并不是外甥女的破事儿，故作轻松笑道：“逸之，我们总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生分了十多年的情分吧？不值得的。”
江逸之看闻昔已面有不耐，轻轻揽过她的肩，只想快点带她离开：“你多虑了。”
陈希仪见不得小姨被这个漫不经心的回答敷衍，她也从未见过向来夺目耀眼的小姨这般低三下四：“江先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小姨？你这么偏袒闻昔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你知道她在学校里表里不一的德性吗？这么装的绿茶……”
“陈希仪！”赵蒹葭及时喝住了她，再说下去她都救不了这个蠢货了。
“偏袒？”江逸之定住了脚步，修长的手指抬了抬眼眶，幽黑深沉的眼眸波粼微荡，深不见底，目光已是沉了下来，眼神凌厉，音调严肃沉厉：“我不能偏袒吗？再者，闻昔在学校的表现我一定比你清楚得多，勤奋刻苦，品学兼优，倒是你，小小年纪，心思邪恶，品行不端，说句实话，我很少见到过你这么恶毒的年轻人。而且这种事情我希望没有下次，如果下次再打算来找闻昔和她朋友的麻烦，动手之前先问问你小姨我是个怎样的人。”
江逸之一副正气凛然的姿态说出这话，仿佛两耳光扇在少女脆弱敏感的脸上，让人臊得很。
“逸之！你不觉得你对一个十六岁的女生说这样的话太残忍了吗？”
希仪是娇气了些，但什么叫心思邪恶，什么叫品行不端？这个男人是不是被闻昔蒙蔽了眼睛！
“那就残忍吧。”江逸之嗤笑一声，语气薄凉得很，“实话往往都残忍。”
说完便拉起闻昔的手腕，直接越过她们走出了校园。
出了校门，江逸之仍牵着闻昔的手腕，闻昔也没有挣开，神思钝钝地被拉着往前走，心中却像是有只白鸽欢快地扑啦飞腾盘旋。
有些振奋，又有些畅快，足以填补今日种种的狗血与糟心。
江逸之今天技能点满分啊，可以说是教科书般的炫酷了，偷师一重，受用无穷。
走在前头的人似乎很享受她的乖顺，“在想什么？”语气轻柔得仿若扫过心尖上的微风。
“咳、”闻昔恢复一脸不满，“在想要是刚才你胆敢应下那顿饭，那我们从今往后一同就餐的缘分怕是走到了尽头。”
前面那人好像对“往后”“尽头”之语颇为顾忌，沉声道：“不要乱说。”
然而随后沉沉的声音里竟带了几分笑意：“闻昔，我们去吃火锅？”
低柔沉悦有磁性，非常抓耳朵。
吃、吃就吃啊，吃个火锅用得着开启这么犯规的声音吗？闻昔借着顺头发，不动声色地将爪子收了回来。
“比起吃火锅，我更关注的是你打算于何时何地对我进行批评教育，要不这样，您、您先说个大致议程吧，本人好心里有个底，以及方便配合发表悔过感言。”
夕阳洒至江逸之清隽秀雅的面容上，一双眸色澄澈浅淡的眼底浮起绚丽的余晖，托起一层温和的笑意：“你怕什么？我为什么要批评你？”
瑰丽绚烂的晚霞染红远山的天际，眼前之人端端站在夕阳之下，弥漫出温和闲雅的气息，闻昔移开目光：“此、此话何意？这事儿您不加追究了？”
“我认为，就算今天我没到场，你也能将事情处理得很好，而且同样的情况，换个人来站在你的处境，也不会比你控制得更好。”
“可……”
“你不要想着你动手了，就是错的。”江逸之揉揉她的头毛，嘴角一勾，温柔的光线勾勒出他弧线完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唇边的笑容格外耀眼：“相信我，如果当时你忍着没动手，你会比此刻难受、后悔一百倍。”
江逸之仿佛就像在跟她随意地闲聊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教育式口吻，这让闻昔听起来心里格外舒服，想温水流过一般，洗涤了一下午的糟心和杂乱。
“有时候，解决事情最好的方案不是完全压抑自己，将损失后果或者风险控制到最小，而是恰好找到了那个平衡点，不辜负心中的快感也没让事情更坏，只是这里面的分寸感很难把握。”
“就像这次，你以为你是完全冲动胡来，不经大脑就动手了，但其实是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潜意识里也经过了很隐秘的衡量和判断，你算到凭你的身手，即使你的那两位同学可能会拖后腿，你自己一个人也能护住她们，这就首先保证了你不会受伤。你下手的轻重，也是留了分寸的，可防卫可进攻，你不会被伤到，也可以给她们留个不大不小的教训，至于陈希仪脸上那点小意外，在我看来——”
“完全是咎由自取，对方明明没有这个打算和准备还自己亲手奉上牙爪作武器，很蠢。”忽然，江逸之停了下来，回头笑着望她，一双明目毫不掩饰地溢满赞许之色：“不过说起来，我很早就发现了，你的分寸感一向很好，这也是你刻意练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