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许洛溪没有明白。
宋西辰讲话怎么总是留一半？总是让人猜测话背后的意思不累吗？
他进一步解释道：“你妈妈不是想要和我爸爸说，生要同床，死要同穴么？听说他们死的时候，手还握在一起呢。”
宋西辰继续说：“可惜了，小三终究是小三，我妈死的时候旁边已经留了一块地给爸爸了呢。”
她终于明白了。
她颤抖着验证,“所以，海葬的只有我妈妈是吗？散掉的骨灰只有我妈妈吗？”
妈妈生前已经受了那么多苦难，死后还是要一个人飘零吗？
许洛溪跪在地上，哇地大声哭了出来。
听到哭声，老狗南希忽然站了起来，摇着尾巴，慢悠悠地跑了来，她的头对着许洛溪的肚子不住地乱蹭。
南希是在以这种方式无声地抚慰她，陪伴着她。
就连这条养了多年的狗都是有感情的。
他宋西辰怎么就能这么冷血，这么无情呢？
宋西辰看着她，冷哼一声，捡起地上那束已经有点破的玫瑰花，径直从许洛溪的身旁走了出去。
他独自一人去了郊区的墓地。
宋西辰将刚刚摘下来的红玫瑰摆在墓碑前。
这是他母亲的墓地。
上吊之前的那一天，妈妈对他说过，别人上坟都是菊花，我不喜欢。你以后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红玫瑰，那是我最喜欢的花。
那时他太小，却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但他没想到会是自杀。他那时不明白，生命这么美好，怎么会有人自杀呢？后来长大了，他才知道，幼年的他，生命确实美好，只不过是蒙在保鲜膜里的如同泡沫一般的美好。
如果那时他就知道了妈妈想要自杀的打算，他一定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玫瑰是妈妈最爱的花，所以花园里都是红玫瑰，带刺，却妖娆。他甚至还在温室里栽培了玫瑰。对他来说，睹花，就是思人。他以前心烦的时候就会去修剪玫瑰花，就仿佛是看见了妈妈一样。
妈妈的性格，就和玫瑰花一样，爱得光彩夺目，爱得轰轰烈烈，她是担得起那种美的。
宋西辰的面目哀伤，“妈妈，对不起，我没有赶上他们的葬礼，但是许洛溪却给了我他们的骨灰，说他们曾经的遗愿，就是一同海葬，死后随着洋流环游世界。
“你知道吗？他们的手合得太紧了，只能一起火化，我看了爸爸生前的遗嘱，那里面确实是这样说的，于是我将他们洒进了长江的入海口，他们的骨灰，很快就随风飘散在了汪洋之中。”
宋西辰的手拢了拢那束玫瑰，好像只有面对死去的妈妈，他才能敞开自己的全部心扉，“不过也算吧，虽然只是爸爸的衣物，但好歹我还是把你和爸爸葬在一起了呢，你开心吗？”
“后来的那段日子，你跟爸爸总是在吵架呢，我知道你们的感情早就破裂了，但是总是没办法接受……”
”妈妈，是不是我对待她太狠了呢？可是我真的无法跨过自己心里的门槛啊……”
……
宋西辰从墓地回到家的时候，顾子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和许洛溪坐在客厅里。
顾子遇的手拉着许洛溪，脸上都是笑，春风得意的样子。
“干吗呢？”宋西辰冷眉对着顾子遇，顾子遇还是这副油嘴滑舌的样子。
宋西辰和顾子遇两人虽然是发小，但性格却截然不同。
一个面冷如冰，看到谁都恨不得人家自动离他八丈远，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一个热情似火，看到谁都恨不得贴上去，仿佛全世界都是他大爷。
许洛溪见到宋西辰回来了，慌忙站了起来。
“我正在跟洛溪妹妹聊天呢。”见宋西辰来了，顾子遇却一双手正抓着许洛溪，想要继续调戏她，不让她走。
“聊天，聊什么呢？”宋西辰难得的没有生气，而且竟然对他们无营养的话来了兴趣。
顾子遇嘿嘿笑，“聊聊洛溪妹妹的生活啊，恋爱啊，学业啊，我刚才还依据生辰八字给她算了一卦。”
原来顾子遇还会算命？
宋西辰眉毛一挑，问：“哦，算什么？”
顾子遇张大嘴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桃、花、运。”
宋西辰知道他又在坑蒙拐骗了，“哦，结果呢？”
顾子遇闭上眼睛，开始漫天胡扯，“她的桃花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所谓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
“……”
宋西辰直接踹了他两脚。
许洛溪的脸忽然红得像个苹果，她的手还被顾子遇抓着，她挣扎了两下，分明想离开的样子。
顾子遇只是继续瞎笑，他觉得这样的调戏还蛮好玩。
宋西辰见许洛溪又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说了一句，“子遇，放开她吧。”
顾子遇刚松手，许洛溪就站了起来，她的薄唇轻吐，“主人，我回去了。”
宋西辰看了她一眼，“看来你对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蛮清楚的嘛。”
顾子遇凑了过来，看着许洛溪，一张脸很是好奇，“什么身份啊？”
宋西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女佣。”
“噗……”顾子遇在沙发上笑得四仰八叉，笑完了，他又抓着许洛溪，看着她通红的小脸，问道，“那，你作为女佣，都做了什么呀？”
许洛溪看着顾子遇，吞吐道：“我洗了盘子，洗了衣服，还……”许洛溪看了一眼宋西辰，继续说，“还浇了花。”
顾子遇继续扮演着“好奇宝宝”的角色，他关切地问着许洛溪，“那做女佣的感觉怎么样……”
许洛溪想起今天的“女佣体验”，不禁摇了摇头，“不……不怎么样，我打碎了两个盘子，洗坏了两件衣服，还……还浇死了哥哥喜欢的一株花……”许洛溪的眼睛偷偷瞅着许洛溪，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宋西辰听到她的话，不禁皱起了眉头，“浇死了我的花？我才走了几个小时……”
“我我……我觉得那个刚摘下来的睡莲比较干，想着它原来是活在水里的，就可能缺水……”许洛溪看着宋西辰的样子，知道他生气了，然而她越解释越乱。
“我去看看。”宋西辰说完，就去房间找他的睡莲了。
顾子遇过来给两个人当和事佬，“没事啦，我们洛溪还需要成长嘛，作为女佣，你慢慢修炼啊……”说完，顾子遇又疑惑了，“为什么洛溪你现在成了女佣了？”
许洛溪没有回答顾子遇，只是静静地看着刚从房间回来的宋西辰。
宋西辰的手里端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蓝色的睡莲花苞。本来该盛放的睡莲们，现在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纷纷焉掉了。宋西辰黑着脸，将玻璃瓶放在了茶几上。
他们最近相处得并不愉快，许洛溪知道自己是时候转身离开了。于是做个鬼脸，然后就小跑着逃掉了。
顾子遇看着许洛溪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对着宋西辰说道：“你说你何必呢？一个小姑娘……跟人家置气成这样，好歹也是你妹妹，你说你这哥哥，还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宋西辰看着顾子遇，举重若轻地说道：“我没有置气。”
顾子遇困惑了，“没置气？那你对她这样干吗？”
宋西辰反问道：“不这样，她能成长吗？谁能保证她一辈子当个大小姐？”
顾子遇的语气意味深长，“哦……原来，我们宋少深谋远虑……”
“去你的……”宋西辰推顾子遇一把，然后便目光上扬，手指着上面的房间。
顾子遇收敛了嬉戏的神色，心领神会，面色严肃起来，随后跟着宋西辰上了楼，进了书房。
他们没有看见的是，身后，听到他们对话的许洛溪，默默地抓紧了自己的双手，也红了眼睛……
顾子遇将头探到外面，四处转动，确定许洛溪没有跟上来之后，关上了门，也上了锁。
“放心吧，这书房是我自己的，里面的隔音很好，墙壁上都装了隔音板，外面爆炸了这里都不会知道。”宋西辰说。
顾子遇点点头，“那就好。”
两人坐了下来，顾子遇的目光扫到书桌上放着的一张全家福合照，上面是宋西辰和他的爸爸妈妈。
只是……看得出来是合成的。
宋西辰母亲上吊自杀后，他爸爸把家中三人所有的合照都扔了，宋西辰一张都没能留下来，这张，恐怕也是前几天刚被放出来的。
宋西辰见到顾子遇的目光被照片吸引，眉眼未动，他问他：“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
“调戏洛溪小妹。”顾子遇油嘴滑舌道。
“没空跟你胡诌，到底什么事值得你大老远跑到我家来？”宋西辰瞪着他，他刚从墓地回来，分明是没心情开玩笑的样子。
顾子遇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袋，放在书桌上，递给宋西辰。
顾子遇解释道：“我来，是因为接到了一封秘密邮件，里面有十几张照片，相信你看到了会很惊讶。”
宋西辰抽出文件袋里面的东西，原来是十几张高清的照片，都是车祸现场的照片，倒在血泊之中的爸爸和许洛溪妈妈，他们的大半个身体还在车子里，头和手却已经出来了。他们的头和身体，都是血，却依旧在手握着手，一起在奋力向外爬，看得人心生怜悯，也心生敬佩。
这些照片，有些是全景，有些是特写。但都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惨绝人寰。
照片的后面，还有两份某家4S店的检修报告。
同样的日期，同样的抬头，同样的车辆——爸爸的那辆车。
唯一的不同，在于中间的检修问题那一栏，对于刹车系统的描述。
一份清清楚楚地写着，是可以正常使用的。
一份则是很长的一段话，大意是说车的刹车系统有问题，需要及时进行检修。
顾子遇说：“宋伯父拿到的，应该是第一份。”
宋西辰沉默着点了一根香烟，在书房里来回不停地踱步起来。
宋西辰遇到棘手的事情，就会不停地这样走路。而且，他很少抽烟的，他知道，这并不是一种健康的减压方式。
望着宋西辰依旧装作镇定的样子，顾子遇眯起眼，说道：“西辰，你猜，是谁做的？”
宋西辰在书桌上将烟头狠狠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他将双手搭在顾子遇的肩膀上，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顾子遇一句，“我的好兄弟，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