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菲”二字似乎如毒蝎猛兽,夏琰匍匐与地,颤抖着说道:“陛下,微臣不敢,不敢……”
周皇闭上眼睛,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良久不语,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挣开眼睛,走下台阶,双手扶起夏琰,叹道:“夏兄,看来你我都变了……回不去了……我就那么可怕吗?他们怕我,雪菲也怕我,连你……你也怕我吗?”
夏琰只是低着头,轻声道:“陛下如今贵为天子,微臣……微臣必须恪守君臣之礼……更何况天子一怒,天下何人不惧,微臣身不由己……”
周皇指着那高高在上,象征着至尊之位的龙椅,厌恶的说道:“呵,天子……高处不胜寒……只要你坐上了这个位置,朋友,兄弟,父子,没了……都没了,剩下的就只有君臣。”
夏琰说道:“君君臣臣,是为大义,陛下身居至尊之位,自然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周皇苦笑数声,右手搭在夏琰肩上,认真道:“这世上除了夏兄,只怕再没有人能陪我聊一聊往事了,此处只你我二人,没有君臣,你愿意陪司马老弟聊聊吗?”
夏琰抬头望着一脸真诚的司马举,长叹一声,缓缓道:“我……微臣……微臣遵命……”
周皇四处看了看,突然转身一屁股便坐在了大殿三级台阶上,而后用袖子在身旁轻轻扫了扫,看着夏琰笑道:“老了,连站也站不久,夏兄,你我坐下慢慢聊。”
夏琰看着周皇身旁的台阶,一时不敢上前,可转眼看见他一脸期待的神情,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周皇见夏琰小心翼翼的坐在比自己低一级的台阶上,笑道:“怀王与景王水火不容,平日里也就罢了,如今会盟大事还如此胡闹,实在是让人失望。倒是云儿颇实大体,他从小便和轩儿一块厮闹,他的秉性你是在清楚不过的了,他可堪大用吗?”
夏琰一下站起身来,说道:“烨王殿下才思敏捷,胸怀大才,虽小时候有些放浪形骸,但小孩子哪有不顽皮的呢?更何况近年来越发稳重起来,微臣看烨王殿下往后必是朝廷栋梁。”
周皇招手笑道:“坐的好好的,你站起来做甚……”沉吟片刻,他继续道:“栋梁之才……那你看朕若是将他安排主理会盟之事,可好?”
夏琰屁股刚刚粘上台阶,就立刻又站起身道:“烨王殿下虽然有栋梁之才,但缺乏历练,担此重任恐有不妥。”
周皇笑道:“既然是缺乏历练,这会盟不正好是历练的好时机吗?更何况他虽是为主理之职,但自然也要有人辅佐的……”
夏琰问道:“这辅佐之人……”
周皇看着殿门道:“怀王和景王如何?”
夏琰总算是明白了周皇的意思,说道:“陛下英明!”
周皇咳嗽了好一阵,突然叹道:“你说,雪菲为什么自从来了大周皇宫便再也不笑了……是朕哪里做的不好吗?朕不明白,不明白……”
夏琰只当是没有听进,低着头并不回话。
周皇却好似也没有在意夏琰,自言自语的说道:“她究竟有没有爱过朕……还是……还是她忘不掉背信弃义的赵种!”他越来越激动,说道“赵种”的时候,满口的牙齿仿佛都要咬碎了,拳头也狠狠的砸在台阶上,沉闷的响声在大殿里回响。
夏琰劝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才是。”
周皇拉风箱似的喘着粗气,站起身来,缓缓走向龙椅,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先下去吧,让怀王和景王进来。”
这大周朝廷上最热门的话题无异于就是“烨王上位,主理会盟事宜”。朝廷上下议论纷纷,无论是从前怎么瞧不上烨王的臣子,如今都改口道:“我从前就说过烨王殿下是人中龙凤,如今果不其然,实在是朝廷的栋梁之才啊!”烨王家的一尺高门槛,硬生生被踏成了平地齐,连看门小吏都抬头挺胸威风凛凛,一般的不入流的小官还得管他们叫爷,实在是有一朝得道,鸡犬升天的味道。
在飘香楼头等的包厢内,一白一黑两位少年正把酒言欢。
凌轩将糖醋鲫鱼送进嘴里,细细品尝后,赞道:“实在是美味,烨兄别干坐着,快尝尝吧!”
烨王拿起筷子挑了一小块送到嘴边,顿了顿,又放了回去,只是叹道:“实在是没有胃口,这几日别说吃饭,就连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
凌轩点头道:“如今殿下奉旨主理会盟之事,不仅诸事操劳,而且还得应付朝廷上的人情世故,自然是忙得很……只是怎么今日有空请我吃饭呢?”
烨王苦笑道:“唉,他们不明白,难道你也看不明白吗?我这是被父皇架在火上烤,难过着呐!”
凌轩笑道:“陛下信任你,对你委以重任,这多少人争破了脑袋都没抢过来的差事,你还嫌弃上了?”
烨王叹道:“我虽为主理之职,可是辅佐之人却是三哥和五哥,你说说,父皇到底是何用意?”
凌轩笑道:“怀王和景王历来水火不容,为了这主理会盟之职更是撕破了脸皮,朝廷上谁都以为这职位必定是他们二人之中某一人的,可谁曾想半路冒出了你这么个‘大能人’,陛下这么做,实在是高明的很呐……”
烨王急道:“你倒是说说怎么高明法?”
凌轩正色道:“会盟主理之位,无论是交给了他们二人中的哪一位,都势必会让没有得到的另外一方心生妒意。怀王身后站在的是秋侯爷和一班大臣,景王身后站在的是柳国舅和另外一班大臣,若是他们二人中没有得到职位的一方不肯竭力配合处理会盟之事,更有甚者横加干涉,必定会让会盟之事倍功半,这绝不是陛下希望看到的。”
烨王恍然大悟道:“凌轩说道在理!会盟十年一期,乃是国家的头等大事,陛下自然不愿意出现任何差错……你快继续说下去。”
凌轩放下筷子,继续道:“陛下推你上位,让他们二人辅佐,这样一来他们二人必定会为了争功,为了彰显自己的才干,为了压对方一头而竭力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你只需在中间制衡他们即可,事倍功半转眼便成了事半功倍,陛下如何不高明呢?”
烨王盯着凌轩良久,缓缓说道:“凌轩实乃天下奇才,大周能得凌轩,天佑也!司马云能得交如此挚友,无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