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哥,你醒了!”
房内,只有柳无韵和钱伯守在床边,钱伯一看云青醒来,又叹又气道:“我的少爷,您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您这些年来受的还不够嘛!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去见宋老太爷和滦将军?”
云青艰难地撑起身子,柳无韵忙扶他,才勉强坐起,他宽慰道:“没事,我吃了冰灵丹的。”
这是种极昂贵的丹药,以冰宫的冰髓作主材料,加之各种冰属性的名贵药材,最后还要在高级炼丹师的手中制取。高级炼丹师?估计绝种了,即使各种材料充备,也未必有人炼得出。
冰灵丹,恰能抵消魂火对他的侵蚀。云青感受着体内属于冰灵丹的药力,却并没有此前那么强大了。
“您呀!那是您最后一枚灵丹,用完了您吃什么?”钱伯唠叨着,但这确是云青心中所苦,若非情势所迫,他也不会吃那最后一枚,因为那是康父在世间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用了它,康父就升灵了。
但不用,他如何抵挡突来的魂火侵蚀呢?
“方才柳家主传言,接下来,您就不要参加了。”
“什么?”
一连三天,云青都没有抛头露面,他其实不知,寒旦城内早已把他和柳肃的比斗传为奇谈,就他的身份,也大大满足了人们的八卦之心,说什么的都有,千奇百怪,不过最认同的还是柳三少的上门女婿。
柳无韵坊间听了羞涩万分,当天来找云青,打门都似乎怯怯的。但她心里一直疑问,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从爷爷、从父亲对他的态度,从他和那个男仆的交谈来看,他绝非等闲之人。
女人若生出好奇心,便对爱扣响了大门。她对他从那种懵懂的情分,心里一下子似乎也扣响了。
“吱”的一声,门打开了,云青的脑袋从房间里冒出来。柳无韵还未觉,仍沉浸在那懵懂的启示中,似乎刚才扣门的时候,已预见云青亲自开门了,所以眼见他出现在面前,而不变色。
云青一把拉着柳无韵入门,背靠在门后,喊她道:“怎么了,这么奇怪?”他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异样。
“啊?”柳无韵方醒,脱口而出道,“今天……是……第二轮比斗,你怎么没去?”
云青突然发现,这小丫头干净的脸上,焕发出情感来,还真别有一番韵味,当然他体味尚浅,直要迷失在这美妙的味道中。他发觉她变了,但变在哪里,却说不上来。
云青编道:“前天把你哥打伤,你爷爷不许我再参加比斗了。”
柳无韵有些怒,但怒得可爱,唤道:“他凭什么这样啊!”
“好了,好了,我都无怨言,你哥都那样了,他不找我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不参加就不参加。”
柳无韵低下脑袋,但云青沉默一会又道:“你好好的啊,我有办法。”
办法?柳无韵两只眼睛像灯笼一样抬起来,看他道:“云哥,你别诓我。”
“不会,不会。”
…………
后天是第三轮,鼓声一直震响,云青在房里听得寝食难安,声音虽远远传来而变得极小,但他念着国院的心,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直到晚上十点,钱伯才郑重地来到他面前,“林小姐,请您见一面。”
林小姐?林惊弦!
云青的心怦怦直跳,话都没说出来,站起身直示意钱伯带路。两人很快来到见面的地方,就在佑济堂后面。远远地,云青隐约看到黑暗中的那道倩影。他两脚迈过去,在那倩影数米前定住了。黑暗使他并不忍心接近。
那倩影迟疑一下,主动走到云青面前,薄薄的月光刚好从佑济堂的顶部射下来,也刚好笼罩住林惊弦的面部。
云青看清了,别样的情绪仿佛洪水一样泻出来,他毫不遮掩地,也许只在这样深夜,和这样孤独的景色里。
林惊弦没有说话,轻轻将云青的脑袋搂到怀里,像大姐姐一般爱抚他,隐隐听见了啜泣声,低迷而充满着情绪。
许久之后,林惊弦才突然说道:“国院一定进得去,西流宗也一定进得去,去西流学院学习,好不好?”
云青因啜泣而说不出话,但却连连点头。
正此时,钱伯的身影突然闯入眼前的黑暗中,那急促而来的呼吸还未到眼前,一道凌厉的冰刃已经落在钱伯足前了,若稍敏锐几分,甚至连钱伯的落发都隐约可寻。
“谁?”林惊弦大呼。
济佑堂正后方应声现出一道人影,从墙的黑暗处而来,暴露在月光之下。云青一见此人,心神大骇,不自主地紧抓住林惊弦的柔荑。
双方注视了几个呼吸,那人才道:“惊弦,深夜来这个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偷汉子呢!”
林惊弦大怒,正想借此将他拿下,但那人又朝济佑堂楼上道:“柳昌叔,我可不是存心冒犯啊,深夜睡不着,想欣赏一下柳侯府的夜景,逛着逛着就到了此处,您不会怪罪吧?”
几人回身一看,济佑堂二楼的窗边,正站着柳昌侯,昏黄的灯光被罩在房内,里面可看的清清楚楚。
柳昌侯开怀笑道:“海侄儿莫说笑,我这府内也没有什么禁处,随便逛。”说着,便扭头走开了。
海敖嘴边嘀咕着什么,竟不理会几人,独步走远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海敖一走,林惊弦便沉默下来,云青看着她的脸色,但钱伯在片刻之后,飞来抓住云青的手腕,便向他们的院子奔去。
“快走,现在就收拾东西,我们连夜走,离开寒旦城,去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不知云青哪来的大力气,猛地一下挣脱,定在原处喊道:“钱伯!”
钱伯回身看他面色,竟丝毫不觉危险,气急道:“那小子安的什么心,你不知道!刚才因柳家主在,他动不起手,如果他知道你的身份,向虞京求援,我们再走就晚了!明天大虞世强一到,柳家主都要遭受牵连!”
林惊弦这时走来道:“听钱伯的话。”她抚了抚云青的头,面有一丝隐忍,“是我妨害了你。”
云青听得出林惊弦话语中的自责,深吸一口气道:“不怪你,惊弦姐,我走!”他还未说一声别的话,已被钱伯拉着跑远了。
两人越过寒潭山而下时,眼前突然降下一支空卫,一人让出飞马兽来,护着钱伯和云青出了城。一出城,直往北去。寒旦城已在大虞极北,再过两城就到燕国。
直到飞出上百里,钱伯才放下心来。
“魂尊之下不能飞行,海敖那小子再天才,也不会到那个层次。”
云青心中的沉闷怕不止于逃难吧,他看起来那么淡然,也许有几分木讷,但比于钱伯来说,他那瘦小的身躯里却迸发出别样的稳重,只在过燕虞交界时,他才有些被异国风情染了一分醉,但醉也等于清醒,他立时唤道:“钱伯,我们去哪里?”
钱伯蠕动着嘴唇,将要张口,却又把话吞咽回去。云青顿时明白了,他忽然变得躁动起来,在钱伯身前不停地扭动着身躯,饶是钱伯的大力气,也控制不住他。飞马兽缓缓从空中降下。云青一跃跳下来,跌落在巨石上,叫道:“燕国?我不回去!”
倔强的声音触动了钱伯,他缓缓走到云青身边,叹声道:“虞帝狼子野心,我们别无去处。这些年都逃过来了,只要我们抗争到底,他就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宋老太爷为你安排了后路,大燕国院!在那里,你一样可以实现梦想。”
“不!不!你们以为燕国才是我的家?我告诉你,我愿终生不归燕!”云青掷地有声地吼叫着。痛苦穿透这黑夜,击打在钱伯心头。
“但是你姓燕云,你身上流的是燕云一脉的血,这不能改变啊,孩子!”钱伯急说道。
“不!不!……”
南天的尽头忽有一道极光冲刺而来。
“少爷,快跑!”钱伯仿佛用了毕生的力气,猛地一把将云青推出,怒爆声便在下一刻轰然炸响,漫天赤红……
光明尽管散布阴暗,但那骤亮的光还是刺痛了他的双眼,他从两眼的胀痛中得到感觉,随即整个身体各处的剧痛侵袭了他的大脑,使他“哼唧唧”地叫唤了出来。
这声叫唤没有引来任何人注意,他就这么不时地“哼唧唧”着。他醒来时,发现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这很好,但未来一段时间却使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隔离了。
一天,两天,都没有人,这一切多么有违常理!如果是恩人相救,将他安置在此,想必一定是富贵人,但府上却总给他感觉是空荡荡的。
第三天午时,桌上的点心已吃完,他必须出去看看,顺便找一些吃的,他还没有吃饱。
“吱”的一声,久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他心里也迎来了阳光,外面的空气确实清新一些,但格格不入的感念瞬间又包裹了他。他顺着石径走呀走,忽然背后被拍了一下,一道声音便接着传来:“叫你呢!”
云青扭头一看,一个管家正怪诞地看着他,嘴上却还动个不停,但在云青耳朵里,却什么东西都不曾听到,他狠狠甩了甩脑袋,那声音才一股脑的冲到耳里。
“你去休息一下,妙妙公主培训去了,三天,差不多该回来了,等她回来,你们再细谈?”管家似乎看出云青的不适,咬字很重。
云青点了点头,有些恍惚地晃了晃身体,在管家的扶助下,缓缓又回了房间。躺下,这是他最想做的事,等管家回头端来一盆热水,他才起身洗了洗,那种精神恍惚与内心惶惑才渐疏。
一个疑问却萦绕在他心头,云妙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