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石凳上坐着三人正在饮茶谈心,一看便知是这家的男女主人和牡丹。女主人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女孩。男人却只有一条腿。牡丹和那户人家似乎很熟络,她和他们说笑时的模样自在惬意。吕布心中一阵醋意———这样的笑容,她从未对他有过。
只听得院落里那男子叹口气说:“这些年你辛苦了,我们还是仰仗你才能生活。”
“黄大哥,快别这么说,战乱让你失去腿脚前都还是你对我家多照顾,现在我除了她也就你们两个亲人了。”牡丹赶紧回答。
她?她是谁?吕布心下一紧,莫非是那个小女孩么?可她和那小女孩什么关系?
只听那妇人辛酸道:“话虽如此,可你一个姑娘家沦落至此,也是我们的罪孽……”
牡丹不想他二人难过,故一脸不以为然地说:“哎,这又如何,自古笑贫不笑娼。我自幼喜欢美好的东西,没钱,哪能有这身珠宝和好衣裳衬我这美人儿?”说着,还起身笑盈盈地转了一个圈。她知道只有装得越不在意,黄大哥夫妇才会稍微心安。“况且,如果不是你们照顾她,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带孩子呢!”
原来…..她竟然如此恬不知耻,平素皆以为她是心有不甘故冷面冷心。原来真是追求奢华的生活。还有,她居然为别人生了孩子。她不肯和自己离开醉红楼,不愿物质上的生活忍受一点点瑕疵,但是居然能忍耐怀孕和生产的痛苦帮别人生下孩子!
妇人还是有些担心:“此去洛阳,把这宅子贱卖了。万一她父亲不肯相认,那可如何是好?咱们身上的银钱,还有他会不会嫌弃咱们……”
“哎,我的好嫂子,你就给我放一百个心吧。”牡丹轻拍妇人的手笑道:“绝不会的,他自己的骨肉还怕认不成?我也是找了好久才知道那人是他,当年我看样子就知道他是个贵人,还真没看走眼!咱们妞妞也真有福气。”说着掐掐小女孩的小脸。
贵人!是因为觉得别人是达官贵人所以处心积虑地要怀上别人的孩子,生下来后妄图母凭子贵么?原来牡丹你是这样聪明了得的人!吕布感觉现在好像有无数的利爪在拼命撕扯着他的心,让他几欲窒息,心碎欲裂。原来自己爱上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女人。
“听说这并州城吕主簿对你好像是真心实意呢。”妇人说:“此去洛阳,你舍得吗?”
牡丹的眸子闪过一丝异样,倔强如她,不希望自己的亲人为己担心,无论什么苦难和心痛她都不想让他们分担。痛苦她一个人承担就够了,既然她已经已经做了这天底下最下贱的营生,那么上天应该让她在乎的人都应该过的好,都不该再烦恼和忧愁。她故作轻松地大笑:“黄大嫂真是实在人,你难道认为欢场上会有真心的感情么?”
在吕布此时的耳里那银铃般的声音此刻如同鬼魅的魔咒在无情地凌迟他——
“就算他喜欢我,那也是他的事情呀,我可是从来不会喜欢我的任何一个主顾的!”
——对她而言,自己不过是个主顾,和其他丑陋的男子一样。
“不过我想,他也不会那么蠢到去喜欢我吧,那传出去可是笑话的呀!”
———是,自己是蠢,是个笑话,蠢到拿自己的真心去对待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就算他要娶我我也是不会和他一起的!”
———自己在她看来早已是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笑料了吧
“妞妞必须要和我还有她的亲爹一起啊!”
——即使她也有爱情,那也不属于自己,是别人的!
“再说他不过就是丁原名义的义子,丁原是想利用他卖命罢了!”
——她确实看得仔细。看出了自己表面的风光其实只是一个工具,懂他的只有她啊,多大的讽刺,所以她利用他内心的薄弱,玩弄了他的感情。她说他不是人时还以为她是看他与众不同。哈哈,原来笑他是与众不同的幼稚无知!
“好了,别说了,我们该启程了。”看着滔滔不绝的牡丹,一起长大的黄大哥怎么会不知道每当心里难过,这个女孩在他面前就只有一种表现,借滔滔不绝来掩饰内心极度的悲伤。可是这样的选择或许是好的吧。那个主簿,或许对她只是一时的迷恋,待到以后还是会嫌弃她吧,而且她已不能生产,和妞妞一起,到底有个依靠。
吕布已木然在树上,直到夕阳笼罩整个并州,他才发现嘴巴有咸咸的味道,这是他流泪了吗?原来从不流泪的自己还是为这个女人流下了眼泪,这是最伤的一次,怨不得别人。而她甚至没有剩下回望的时间再看自己一眼。
和她的这一切是情缘还是梦魇?是劫难还是庆幸的留恋?或许永远无法拥有的时候只能让自己无法忘记。他不会忘记,也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他终究有一天让天下人都知道,那倾尽天下之人,亦可是他吕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