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嘭的一声摔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伏在地上。薛云皓跟着落下,站在他面前恨的磨牙,京城最近发生的事他一清二楚,这么高的轻功和武功,那个夜袭十五家的贼人一定就是他了,这个祸害落在他手里,杀了他都不解恨。
黑衣人猛的抬起头与他对视,他心神一震,那双眼睛太复杂,他拿起剑,想起京城现在的惨状,想起父皇母后备受煎熬,想起众军士死于同宗,他恨,何止是恨,还要嗜血!
他的剑瞬间穿过黑衣人的腹部,同一瞬间耳边响起刺耳的声音。
“不要!”
孝王一身狼狈地堪堪赶来,看到这一幕,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薛云皓刺下那一剑心里顿时咚的一声,很熟悉,又很陌生,他呆滞地转头看向赶过来的孝王,孝王眼里的神情让他害怕。
他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黑衣人被一个白衣人带走,黑衣人口里源源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白衣公子的衣服,他的目光哀婉地定在他身上,那么柔软,那么欣慰,那么留恋……直到消失在城墙外。
孝王奔过来已经晚了,黑衣人被锦绣山庄庄主带走,他转头看向目光迷茫的薛云皓,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想揍死他,又心疼他。
“杨不离,她是杨不离啊!”
孝王气薛云皓的愚笨,毫不留情地喊出这一声,薛云皓完全懵了,这时,另一边有人来报:刚刚薛云皓站的地方,被乱箭射的毫无空地,幸亏薛云皓被黑衣人引开。只听咚的一声,薛云皓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庄主带回杨不离,将整个山庄的军医都塞进杨不离的房间,一直淡如清风的锦绣山庄庄主,第一次喊叫的毫无风度。
“救不活她,你们都去陪葬!”
军医一股脑的涌进去,杨不离腹部受的一剑虽然深可见骨,但好在没有伤到经脉和内脏,不知道是她命大,还是下手的人手下领情。经过了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所有军医顶着黑眼圈,将杨不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杨不离睡的很痛苦,曾经的温柔和眷恋,在那一剑中化为乌有,那一剑里,带着他浓浓的恨,他永远不会原谅她,如果就这样死了,还真不甘心哪……
不知道睡了多久,眼前一直有个白色的影子晃来晃去,终于把她晃烦了,她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
杨不离看着眼前的银色面具,心里苦笑了,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回来了,这次面对他,又会发生什么?
银色面具将庄主的表情全部遮挡,判断不出他的心情。只听他冷冷的道。
“你没失忆,装的可真好啊!”
杨不离冷笑一声,等着他惊讶的事还很多呢。果然,庄主激动地转过身,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的问。
“军医查过,你早就解了缠绵,那个解药你并没吃!”
杨不离被他抓的疼,皱皱眉,狠狠的瞪着他,庄主松开她,冷淡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来。
“从一开始你就解了缠绵,但仍留在山庄,只是在安排今天吧,等着京都大乱的一天,摆脱了杨妙清,摆脱了山庄,没想到……所有人,所有事都被你玩在手里!”
庄主的声音已经在极度压制,杨不离甚至能感觉到他手指捏的咯咯响,她心里苦笑:还摆脱了皇后。
“咱们一直在相互欺骗相互利用,你不用这么激动,南宫靖。”
杨不离开口,庄主浑身一震,呆立在她眼前似乎一动不能动,看到她眼里的肯定,庄主缓缓拿下面具,露出南宫靖俊美的脸。
“杨不离,你真是可怕的女人。”
听到他的赞美,杨不离勾起嘴角,表示承让。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眼中的南宫靖,一直是黑衣劲装,冷不丁看他穿着明媚的白衣宽袍,杨不离欣赏地看了一眼,缓缓转开头,拿出两颗药丸。一颗是南宫靖曾经给她的治疗内伤的药,另一个是南宫靖给她治疗失忆的药。
南宫靖眼里闪过一丝痛,从那时候起,她就怀疑他了吗?
杨不离缓缓将内伤药掰开,只见里面圆圆的一个虫卵,再掰开另一个,里面缓缓流出一滴青紫色的液体。她眼中闪过悲伤,果然是这样。
“一个是南疆蛊虫,一个是解蛊的药。你觉得控制不住我的时候,给我下蛊,终于认定我确实失忆时,又给了我解药。”
杨不离平静的叙述,完全不带有一丝怨气,却撞碎了南宫靖的心。他确实感觉到控制不住她,所以打算杀了她,又忍不住去看看,看到她险些丧命时,他心里痛如刀绞,忍不住又将她救出来,便想到下蛊,让她失忆。
一切都放在了明面上,南宫靖似乎轻松很多,不用伪装,也不用隐藏。他淡淡的笑出声,那声音又像庄主,又像曾经的南宫靖。
“金鹰卫来救你,为什么没跟他们走?”
南宫靖转开头,不想面对杨不离悲伤的眼神。
“我想知道,南宫靖和锦绣山庄庄主,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南宫靖突然转过头,气恼的大吼:“现在看到了?!”
杨不离看着他气的发青的脸,扬起微笑:“看到了,你出手救我的时候,就看到了。”
南宫靖真想把她脸上单纯的笑容一拳打掉,就是这种笑容,让他沉沦,丢了自己,现在却让他面对这种笑容带来的伤害,情何以堪?
他一把捏住杨不离的脖子,她的脖子很纤细,似乎他稍一用力,就能扭断。杨不离虽然难以呼吸,但仍是倔强地直视他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狠?”
南宫靖气的失控,前几天接到消息,孝王带着六王爷的军队一路挥军西进,杨妙清的军队大败,连带着他的锦绣山庄,都被朝廷的军队铲平,让他如何不恨?怪不得薛云皓会恨的一剑刺穿她的腹部,现在他也想这样做!
杨不离的脸色已经憋的通红,她知道南宫靖不会放过她,这是赌博,她醒过来所面对的,不是死亡,就是彻底自由,她愿意去赌。
她勉强扬起微笑:“我还想问所有人呢,为什么对我这么狠,除非你今天就杀了我,否则我绝对不会再为你所用!”
南宫靖听到这句话,手上猛然用了力气,杨不离顿时感到痛苦的窒息,抻动伤口,疼的她想死,她瞪着南宫靖。如果这样死了更好,她跟皇后,杨姑姑,斗了三年,跟锦绣山庄斗了一年,她受够了,为了自由,付出了太多,如果还要付出下去,她宁愿重新活一回。
看到杨不离眼中欲死的决绝,南宫靖的心却在滴血,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到哪怕一丝求饶,却没有,连留恋都没有,她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杨不离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白,他突然看到手腕上已经干枯的草环,心里顿时慌乱如麻,猛然松手,杨不离如一张白纸一般缓缓倒下,他迅速出手将她抱在怀里,她怎么能这么狠!怎么能给了他温暖,又毫不留情地将这份温暖抢走!
南宫靖走出门,转身咚的一声跳进湖水里,他现在必须清醒一下,儿女情长,让他失去了方向。
杨不离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屋里一个人都没有,身边放着一个包袱和一张纸,纸上写着南宫靖的字迹: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杨不离,你是我今生的劫。
她抱着这张纸,嚎啕大哭,哭的昏天暗地,哭的气壮山河,似乎将这五年来的憋屈和不甘通通哭出来,以后她就自由了,彻底自由了,没有九公主,没有杨不离,她真的可以做普通人了。
养好了身体,她拿起南宫靖留下的银子和衣服,站在门口回望这间屋子,又编了一只草环放在床上,起身毫无留恋的走了。
杨妙清兵败,不知道杨府是不是受到牵连,杨不离放心不下,易了容,一路向京城走去。重新回到这片土地,杨不离呵呵笑着,笑的傻里傻气,心情不一样,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京城经过了一场浩劫,变化很大,一路上走走停停搜集的信息很多:曾经轰动一时的锦绣山庄被夷为平地,杨妙清虽然兵败,却没找到她的尸体,皇后娘娘受到牵连,被废,降为贵妃,太子孝王救驾有功,气势平步青云。
杨不离深吸口气,轰轰烈烈搅合一场,将整个京城的局势颠覆,该平静了。
突然听到街上敲敲打打的热闹,她拉下自己的帏帽,挤开人群想躲开,却听到耳边少女的尖叫,她再有力气也挪不动千斤重的脚步。
“太子殿下和孝王殿下凯旋班师回朝了!真的是两位殿下!”
她攥紧拳头,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地方,身边立马拉起警戒线,百姓们满脸兴奋朝街边挤,欢呼声震天响,她却只觉得离她很远很远。脖子有些僵硬,她缓缓转过头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两个人。
薛云皓勾着嘴角,终于露出年轻太子该有的霸气,孝王神采飞扬,频频朝少女摆手,看那样子就差飞吻了,他们脸上没有一丝悲伤,就算她死在荒野,无人收尸,他们也不会知道。温暖就在眼前,她却没有勇气去伸手,多么可笑。
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声音:“诶诶,你听说了吗?太子殿下手刃曾经轰动一时的京城飞贼呢!不愧是我心目中的太子殿下。”
“你说谁?就是那个夜袭十五家的飞贼?那可是神一样的人物啊!”
“是啊是啊,但是就死在咱们太子手里了呢!”
杨不离眼泪含在眼睛里,反倒笑了,心痛的不能呼吸,她拉低帏帽,挤出人群,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