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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见

尸体验完,硬要说的话,后面的工作其实跟竹亭并没有太多的关系了。

仵作一职本来就不招人待见,如果在一桩案子里参与太多反而会被别人说闲话。因此竹亭干脆在自己的书房里待了一天——没错,她以前也是如此,没事就泡在书房里,因此脸色如此惨白也不是没有道理。

竹秉诚曾不止一次对她提出过要多出门走动走动的要求,但竹亭总是找各种理由:诸如“万一有人报案怎么办”“我还有书没有读完”之类的理由回避他。

没办法,竹亭就是不爱出门,其中一半是因为恋家不爱挪窝,另一半则是担心出现人命案子不能第一时间赶到。对于验尸、审案,竹亭一向尽职尽责。

哪怕自己爹爹也不糊涂,就目前看来还是没出现过什么冤假错案的。竹亭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刚烧好的热水滚入褐色的茶杯中,一阵雾气充盈了她的视线。竹亭也不急,只轻轻地吹了几口气,然后又端起了那本《平冤录》仔仔细细地阅读。

《平冤录》是前朝著作,作者姓名不详,但这本书里纠正了许多《洗冤集录》里的错处,也是一本非常有价值的书籍。竹亭正看到“落水投河死”一章节,不知不觉已端起了刚才注满的茶杯,放到了自己的嘴唇边,想也不想便呷了一口——

“嘶——烫烫烫烫!”从舌头传来的痛感顿时刺激到了竹亭,她的手一抖,更多滚烫的茶水洒到了她的衣服和书案上,惹得她立马站起来伸手去拂。

“太倒霉了吧?”竹亭扶住脑袋,一脸无力。她又仔细查看了一圈书本内外,发现没有沾上茶水才算放心,“应该不会更倒霉才对吧?”

话音刚落,书房的大门被“嘭”地推开了。

“小姐!”门外的张大哥冲里面喊道,“老爷叫你去后院会客厅呢!”

会客厅?有客人?

外面猛然倾斜的阳光晃得竹亭有点头昏,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有客人呢,”张大哥挠挠头,“是位公子,老爷让我叫你过去。”

公子?竹亭瞬间想起了前几日那位号称要“登门拜访”的公子哥,不会真的来了吧?他当这余杭县衙是什么地方了?竹亭在鼻腔里哼了一声,起身朝外走去。

“对了,张大哥……”

“诶诶诶,别‘大哥’‘大哥’地叫我了,”张大哥摆摆手,“您是大小姐,我不过一个小吏,有什么资格让您叫我‘大哥’的?我全名张义,以后直呼其名就行。”

竹亭点点头,“好,张义大哥。”

“别……别叫大哥……”

二人就这么为了称呼的事情扯了一路,到了会客厅前面才收敛了下来。竹亭一脸正色地走入厅室,也不看来者是谁便先行了个礼。

“父亲,公子,在下打扰了。”她低头作揖,一派恭敬的模样。

“亭儿,你来了。”坐在主位上的竹秉诚让竹亭收了礼,脸上挂着几分笑意,“我来引见。顾公子,这位便是在下刚才对你提起的,小女竹亭。亭儿,这位是从京城来的顾公子。”

竹亭今日依旧一身男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帽子里,一点女儿模样都没有。她抬眼一瞧,先是看见那柄熟悉的折扇,还没来得及看清此人相貌便听到了那耳熟的声音——

“早先听闻竹小姐与寻常女子不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听见这声音,竹亭也懒得去正眼瞧他了。见竹亭不说话,竹秉诚连忙打起圆场,“小女确实对女红、刺绣不甚热衷,平日里也没点女儿样,着实让竹某头疼。”

那顾公子轻笑了几声,道:“不妨事不妨事,小姐不擅女红,寻常女子却也不通小姐所长,这才是真正的‘不同凡响’。”

竹亭眼珠一动,倒也总算从这登徒子嘴里听出一句人话,既然如此她也不能晾着人家了。说着,竹亭便又朝顾公子行了一礼,不咸不淡地道:“公子谬赞,在下也不过通晓一些雕虫小技罢了。”

“雕虫小技?”顾公子把折扇翻了一面,竹亭才看见这扇面上写着“正人君子”四个遒劲的大字,“可不见得。我在来余杭县之前就听闻,余杭县衙有一位年轻女仵作,常年作男子打扮,通晓尸检之术,协助余杭县令屡破奇案。在下这趟去浙江办事,路过余杭县就为一睹这女仵作风采。今日一见,果然是位了不起的先生。”

就算你唤我一声“先生”,我还是对你没什么好感。

竹亭微微歪头,只是又道一声“谬赞”,便再无下文。竹秉诚明白自己女儿的脾性,知道她是对这位京城来的公子没甚好感,只好起身又与他寒暄起来。

竹亭见此处似乎没自己什么事了,盘算着悄悄退出会客厅,她还惦记着那本没看完的《平冤录》呢。

就在她正悄悄地挪着脚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突然从外传来。

“老爷!小姐!”定睛一看,竟是张义。见他如此焦急,竹亭赶忙上前问道:“张义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可不是纠结称呼问题的时候。张义咽了口唾沫,调整了一下呼吸后,这才禀报道:“外面有人来认尸了!自称是死者的叔叔。”

“认尸?”竹亭一眯眼睛,“可是前日那具溺死的男尸?”

“正是!”

终于有收获了!竹亭心中一阵大喜,刚想叫张义为自己带路,脚步却又停滞不前了。

她是名仵作,仵作在刑狱案件里不该参与太多,何况现在还有外人在。竹亭泄气般地长出一口气,转过头望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快去看看吧。”她只能这么说,即使有些委屈,但是只能如此。作为一名女子,她本就已经僭越了,不该奢求太多。

竹秉诚见状,虽是无奈,却也只能走上前去让张义带路。没成想,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顾公子开口了——

“竹大人,既然是重要证人,不如让小姐一见?”

竹亭猛地转过头望向顾公子。

只见他带着一层笑意,笑容就像一个孩童般无邪且无辜。

“小姐足智多谋,说不定会找出什么重要线索呢?”

此时此刻,竹亭暗道:莫不是自己看走了眼?这家伙说不定是个好人呢。

竹亭没想到自己的爹爹居然这么给那位顾公子面子,仅仅三言两语便同意自己和他一同去见证人。她不禁开始暗暗思索,这位京城来的顾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仔细回想,一直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这位公子的名讳,更不清楚他的身份,能进入余杭县衙,还能让爹爹正装招待。看样子,这人着实不简单。

罢了,等处理完眼前的案子再去追究他的来历吧。竹亭一转头,便见顾公子一脸兴致勃勃地跟在她们身后,一看便知是想去凑热闹。竹亭也不拦他,老爹都没说什么呢,她能怎么样?何况他也算帮了自己一把,自己也应该对他友善一点。

只是……这人确有几分深不可测。那日在湖岸边验尸,他这么一个衣冠楚楚的公子哥竟没有一点紧张的神色,而且当日他对着那些村头伙计可没今日这么和气。

虽不知他意欲何为,但能肯定的是,这人在场面应酬上可是个高手。

竹亭收回了眼角余光,心中已作出决断:离这个深浅不明的顾公子远一点。

行至衙门前院,一眼便可看到空地中央摆着的,被白布掩盖的人形。两位衙役站在旁边,中间夹着一位胡子花白、后背佝偻的瘦小老人家。

这位便是死者的叔叔?竹亭脚步略滞,先远远地打量了一番,这位老人家面上笼着一层病色,说话的时候磕磕巴巴,双手一直在止不住地颤抖,再走近一些,只见他的双眼全无神采,衣服上的补丁比比皆是,看样子日子过得并不是很好。

面对这种老人家,竹亭一向不爱摆出公门中人的架子。就在她准备开口耐心询问时,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顾公子冷不丁地开了口——

“他已命不久矣。”

这话听着很不舒服,纵使见惯了生生死死的竹亭也不由地一皱眉头。她一转头,却见顾公子早已收敛了之前和善的笑脸,只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

“生老病死,自有天数,”竹亭盯着他道,“只要活过,就不枉在人世间走这一遭。”

闻言,顾公子只是笑笑,不作任何回答。

真是个怪人。竹亭不再看他。

“大人,”老人家的声音毫无中气,就像一阵烟尘轻飘飘地传进竹秉诚的耳朵里,“草民刚刚看过,这具尸体的确是草民的侄儿。”

竹秉诚也不是心肠硬的人,见老人家如此虚弱,便想叫旁边的衙役搬来把椅子,谁知刚准备开口就被老人家拦了下来。

“大人不必费心,草民这次来也不过是为了带我这命苦的侄儿回家。”老人家摆摆两只枯干如树皮的手,“大人,侄儿给你们添麻烦了。敢问草民何时……咳咳……何时能将他带回去安葬?”

“这……”竹秉诚刚准备作答,一旁的竹亭却横插进他们的对话中,“老人家,敢问您贵姓?”

老人家又咳了两声,对这位突然闯进来的男装女子没有半分怠慢,赶忙回答:“草民贱命一条,不敢称贵。草民姓李,名为李三。侄子名唤李四五。”

听见这名字,一旁的张义突然“嗤”了一声,轻声笑道:“李三?李四五?这是个什么道理?”

竹秉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张义自知失言,赶忙闭嘴站正。而李三却没有什么怒色,反而笑着解答:“草民在家排行老三,故名李三。侄儿是草民弟弟的第五个儿子,因此得名李四五。”

这取名方式倒是简单粗暴,不过挺好记。竹亭点点头,旋即又问道:“既然是第五个孩子,那死者其他的兄弟姐妹呢?他的亲生父母何在?”

提起这个问题,李三倒是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破破烂烂的布鞋鞋面,嗫嚅道:“死啦。病死的饿死的,全家上下就剩草民和侄儿……现在连侄儿也没啦。”

发觉自己问了一个很失礼的问题,竹亭微微低头以表歉意。李三也大度,抹了把眼角后摆摆手,不去追究什么。

待李三调整好情绪,竹亭虽自觉残忍,但还是问道:“老人家,敢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家侄子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三天前,三天前的傍晚。”李三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我侄子说要出门办事,知会了我一声就出门了。这几日我没见着他,自忖他是不是又在外面玩乐忘了回家,便也没去寻他,等他自己累了就会回来。没成想,他竟然……”

三天前傍晚……竹亭回想了一下,尸体是三天前深夜发现的,看样子当日李四五出门不久便遭到了不测。

“那老人家,你再仔细想想,那日你侄子出门前与以往有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同?没有。”李三果断摇头,“若是有什么不同,草民也会多问他几句的。”

看样子这条路线不对。竹亭将右手撑在下颚,面露不解。

就在她思考问题的时候,那位一直站在身后凑热闹的顾公子又开了口:“你侄子那天出门,可是披头散发的模样?”

“不是,怎么会呢?”李三赶忙摆头,“我侄子再怎么顽劣,这头发还是会好好儿束起的呀。”

竹亭听着他们的对话,正暗想这顾公子怎么就跟人家头发过不去呢,然而听到李三的回答,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老人家!”她赶忙问道,“你侄子平日里是用什么东西束发?”

“一张鼠灰色包头巾和一根深褐色发带。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竹亭皱眉沉默片刻,突然转过身朝衙门外走去。竹秉诚忙问:“亭儿,你去哪!”

“去找人证!”

抛下这么一句话,竹亭便消失在了县衙门口,只留下竹秉诚、张义和李三几人面面相觑。顾公子则饶有兴味地将折扇在自己手心轻打几下,对竹秉诚笑道:“小姐一人行事不便,在下随小姐一同前去。”言毕也不等竹秉诚回复,就径直朝外快步走去。

竹秉诚更加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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