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天极仙宗
穆顺到了酒窖，把葫芦放在放置酒坛的石台上，起身搬起角落里的一坛酒，敲开泥封，小心揭开一层像油纸又似绢布的封口，整个过程带有莫名的仪式感，显得郑重。随即一股香郁却不浓烈的酒香散布开了整个酒窖，令人闻之欲醉，酒虫在喉。
忽然，那紫金葫芦表面灵光一闪，口中的堵塞竟然啵的一声自己拔开，从口处喷出金色灵光，向那坛桂花酿笼罩过去，“咝~…”犹如长鲸吸水一般，坛子里的酒竟被这葫芦顷刻间吸尽，穆顺吓了一跳，平日里哪里见过这等神奇事。
穆顺回过神来过去拿起这葫芦，不料里面还是空空如也，晃了晃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就好似刚才那一坛子酒漏掉了一样。心中无奈，随即又打开了一坛酒，那葫芦又是一阵猛吸，拿来却同样还是没有酒可以倒出。就这般一连打开了仅存的六坛桂花陈酿，全都不见了踪影…
穆顺无奈，倒是还有剩余的酒，但那些粗酒比起这桂花酿，就着实拿不出手了，穆顺摇摇头，堵上塞子，抱着这葫芦前往了玉合道人那里。
“真人，这葫芦，这酒…”穆顺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
玉合道人呵呵一笑，接过紫金葫芦，啵一声，飒然扬首饮了一口，“嗯…好酒…”穆顺闻言面色一松，随即不由得目光转向一边。
妻子和那李婶正盘坐在地，怀里各自抱着自己的孩子，目光急切，心急如焚，却一时没有半分奈何，只能把那一丝却又是全部的希望寄托于这犹似神仙的老者，穆顺望着穆风那稚嫩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心头悲切难以言喻，眼眶起了红晕，几滴泪珠落下，没有任何的声音，就像他对于穆风的爱，从来都是没有声音，沉默的，深不可测…
“可还有什么交代？”玉合道人缓缓问道。
“真人，没有了，只要他们有天能活着回来就好…晚辈先替小儿他们谢过真人的再造之恩了…”穆顺有些凄然哽咽，却又恭敬的行礼道。
玉合道人微微颔首，单手拂过，那紫金葫芦溜溜一转，瞬间便长到一间房屋大小，通身泛着金色光芒，像是一个光罩把葫芦罩在里面，形成了一个可以容纳数人的空间，秀儿双手掐诀，把穆风和李青牛放与葫芦之上，然后一跃而上，坐了上去。玉合道人如脚下生风，伫立不动却缓缓飘到了紫金葫芦上，望向众人，单掌竖起，施了一记道礼，“无量天尊…”声音不大，却如洪钟大吕，在这牛腿沟山间回荡。
众人再次叩拜，敬若天神，“嗖…”一道金光一飞入天，倏然向东远去。
穆顺举目望去，久久不愿移开视线，仿佛这一眼离开，就再也寻不到那一抹光线，直到那道尾光远去，与那星辰的光辉融为一体，难以分辨，仍是不愿离开，望着天边某处怔怔出神…这一眼，仿若看过了星辰大海，穿过了万水千山，随着自己的孩儿而去…
…………………………………
天空之上。
“师父，那碧悠草…”秀儿透过光罩，看向外面皎洁如玉的满月，幽幽问道。
玉合道人目视前方，不知在想些何事，一时无言作答，光罩之外，疾风呼啸。光罩里面却是气息平稳，异常的安静。
“秀儿…我们出来多久了？”玉合道人半晌淡淡的一问。
“两年又三个月了。”秀儿一怔，回过视线答到。
“机缘未到，求而不得，待下次吧…”玉合道人仍是目视前方的慢慢的说道。
“嗯…”秀儿两只手臂环抱双膝，看向旁边安静躺着的穆风和青牛，美眸中映着金色遁光的颜色，如同风中烛火般摇曳闪烁。美艳的容颜上，安静中，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怨…
外面的风还在呼呼作啸，而里面的人儿，心也似在安静中缓缓的燃烧着…
……
“小师妹，这是师父要的火灵芝，只有这三株够了年份，待会儿你去丹庐送与二师兄，算起来今年这批培元丹可以开炉了。”穆风昏昏沉沉，隐约听见一个男子声音。
“咦，三师兄，你今年在灵谷当值已满，为何不自己送去丹庐…？”随即又传来几句清脆好听的女子说话，二人似在交谈，穆风感到一阵眩晕，好在意识逐渐清晰起来，自己好像躺在一张床榻之上，外面似有清风进来，带来细微的的花香鸟语，空气中带有一丝清冽，每一口呼吸都感到由内而外的舒畅。只是感觉呼吸沉重，有些困难的感觉。
穆风缓缓的尝试睁开眼睛，却很困难，几番尝试，黑暗中似有光进来，黑色转成红色，又变成黄色，直到眼睛睁开，白色明亮的光入目而来。这是一间明亮的房间，有些刺眼，觉得双目一酸，随即又赶紧闭上，几番适应，终于睁开了双眼，那一瞬间，却看见两只核桃般大小的眼睛！穆风感到全身的毛孔为之一缩！！定神一看，赫然是一只硕大的，狸猫样的东西正趴在他的胸口愣愣的看着自己！
“鬼啊…！！！”穆风猛的坐起来，把那肥胖的的大狸猫掀到一边，一脚蹬在其面门上！把牠蹬了出去。
“喵啊~！！”传来一声猫的惨叫，好似被踩到了尾巴样的声音。
门外的人听见喊声和一声猫叫，急忙跑了进来，“什么鬼？！”一位身着玉黄斜襟襦裙，亭亭玉立的少女急忙问道。赫然竟是那日在云愁山救了穆风和青牛，名叫秀儿的少女。身后跟进来一位高逾七尺，长发飘逸，面容颇为清瘦，身着一袭淡青长袍的男子。
秀儿只见一只肥胖硕大的狸猫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后腿正在一蹬一蹬地微微颤抖…
“啊…”青袍男子面容失色，一时手足无措。秀儿亦是花容失色，过去一把抱起那狸猫，“灵尊……你没事吧…？”语气充满了关切，却带着几丝撒娇的问道。
那狸猫在秀儿怀里，缓缓转过头，竟口吐人言：“小七，你跟那玉合小子，莫不是给本尊捡来个傻子吧…？”狸猫胡子一垂，恨恨地说道。
“哼哼…”秀儿一脸尴尬的傻笑道。
“妖怪啊…！！”就在此时又是一声大叫，吓得狸猫与那秀儿二人打了一个机灵，就连穆风也被吓了一跳。原来是青牛被穆风一声吓醒，又看见狸猫口吐人言，惊吓过度，大叫起来。
一阵风拂进来，屋内一时安静，气氛中夹杂着几分尴尬。
青牛和穆风紧紧靠在，“你们是什么妖怪，要怎样？”穆风胆子大一些，瑟瑟的问道。
秀儿眼角微微一抽道：“妖怪？你见过本姑娘这么好看的妖怪么？！黄口小儿，胡说什么？！要不是本姑娘，你们怕是早就葬身那妖怪的腹中了！”秀儿比穆风和青牛至多年长两三岁，却满口老气横秋的斥道。
穆风面色一怔，看着秀儿如玉般的面容，脸色一红，感觉妖怪的确不大会长的如此好看。“原来是姐姐救了我们，刚才我还以为…那个，我们这是在哪？”穆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是哪不重要，师父交代了，你们俩如果没事了，修养几日便送你们回去。”秀儿仍是余气未消的说道。
“我们似乎都好了，多谢姐姐救命之恩，等我们回家告诉我爹，再来答谢姐姐，我们自己回去就好，就不劳烦姐姐了。”穆风虽小，但从村中张长松那里，仁义礼智信这等道理还是学了不少，倒也不是油嘴滑舌之辈。青牛听了，也直点头，一副俺也一样的模样。
穆风一口一个姐姐，秀儿的脸色好看了不少。正要说话，怀中的狸猫噌的跳到地上“小七，你告诉那玉合小子，下次给本尊进供的金元丹，要多奉上一颗，否则今日之事决饶不了他…”狸猫眼睛一翻，声色哑沉的说道。
“知道啦灵尊。”秀儿笑道。
说完这只狸猫扭着肥胖的的身段，慵懒的走了出去。
“难道是感应错了…？”走到远处，狸猫回头深深地看了穆风他们所在的屋子一眼，随即摇了摇大头喃喃自语道。说完又满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摇步走去。
“小师妹，刚与你说的这火灵芝…”屋内青袍男子笑嘻嘻的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奕师姐几日后才能从斩魔司回来，岩秀师兄你现在怎么就急不可待了？”秀儿眼色狡黠一闪，打趣的说道。
“小师妹是怎么知道的？”名为岩秀的青袍男子惊讶，显得诚惶诚恐。
“奕师姐前几日用传音符告知了师父，我就在边上。”秀儿得意的说道。
“小孩子家不可乱说，奕师妹的心意，旁人又怎会知道…”岩秀面露怅然的缓缓的说道。
“师兄不说，心意旁人自然也不知啊。”秀儿一副老人筋的口气。
“我…”岩秀欲言又止，似有不便。
“好了好了，三师兄快去吧，这火灵芝我送去丹庐就是了。”秀儿笑道。
岩秀一笑，“有劳小师妹了。师兄回来给你带好吃的。”说完面露笑意的看了穆风和青牛一眼，匆匆离去。
秀儿听见外面一声破空声起，知是那岩秀师兄御宝而去，摇了摇头。片刻回过神来，看向穆风和青牛。
“对了，你们俩叫什么名字？”秀儿问道。穆风刚想说话，就听见青牛接茬说道：“他叫木头，我叫二牛…”
秀儿听完“哧”的一声，笑着问道“你们那儿都是这样叫人的么？”
穆风看着秀儿笑话，面色一红说道：“自然不是了，我们有正经的名字，我叫穆风。我爹给我取得。他叫李青牛。”
“穆风……古穆之风，庄重且又不失风雅，你爹，倒很会取名字嘛…”秀儿略一沉吟，有些欣赏的说道。
穆风脸色一红，“啊…？也，也不是，我爹说我娘生我那天，天上突然刮起了大风，天昏地暗的，我爹就随口给我取了这穆风的名字…”穆风抓了抓耳朵，有些不好意思。
秀儿闻言眼角微微一抽，啐道：“还是木头比较适合你！好了，我要去丹庐去见师父，你们可以出去看看，但不可乱走，稍后我会让人送来吃的，过几日便会有人送你们回去。”说完不等穆风二人说话，便拿着方才岩秀留下的紫红色木盒走了出去。
穆风二人在榻上活动了下身子，感觉并无不妥的地方，便起身下来，“走吧，出去看看。”青牛对穆风说道。穆风点了点头，朝门外走去。
这一步踏出，只觉得眼前一花，这一眼望去，莫不是到了天上的仙境…？！
只见几座高耸入云的巨峰，腰间祥云浮绕，举目望去，蓝色苍穹之上一片云气蒸腾的祥瑞景象，众多重檐飞阁的建筑的或建与山腰，或立于峰顶。穷目望去，虚空之中，接连不断的闪过各色异芒，细看之下，竟是有人，驾驭各式灵宝，法器，往来穿梭于各峰。
其中异芒往来最多的是一座最蔚为壮观的黛色巨峰，宛如擎天巨柱，直插云霄，又从天穹之上倾泻下来一条巨大的瀑布，上不见来路，往下只见泄往一片云雾缭绕的山涧，不得见其归处。如同一条巨大的天河，奔腾而至，落入这九天之下。
众多峰间也不时飞过零星白鹤仙禽，传来凤鸣鹤唳。令二人一时痴了，辨不清天上人间…
而穆风所在的地方，是在一座巨峰一处相较低矮的暗红色平顶，像是从山腰间一处方圆百丈的巨石一剑削平而成的样子，像一个巨大的红色墨砚坐落于巨峰的腰间，边缘之处修制了一圈的红石凭栏，从边缘往下看去，还是给人一种心神摇曳，心惊不已的恐惧。穆风又转目一望，这百丈大小的椭圆平顶上靠着后面的峰体，修建了十数间大小不一的房舍。
靠着第一间房舍处的凭栏有一处缺口，竟是一条带有木质凭栏的石板小径，一端蜿蜒往山下而去。另一端则陡峭的往峰顶冲去。
穆风和青牛张大了嘴巴左顾右盼，心底乃至每一个毛孔，都感受着观感所带来的强烈震撼，竟一时无语。
“两个娃儿这边过来。”穆风回神顺着声音一瞅，一间房舍门口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翁，笑呵呵的望着自己和青牛温和的说道。两人互望一眼，便信步向老翁走了过去。
“七师姐刚有交代，让我做些饭食给你俩娃儿，进来吧。”不等穆风二说话，老翁右手一邀，笑呵呵的说道。
穆风二人被老翁引进了这间的房舍，见外间放了一张红色木制的大圆桌，周边放了十数尊木墩，老者片刻从内间端出两碗香气腾腾的面食，二人眼睛一亮，一番狼吞虎咽，大呼好吃。老翁也不说话，笑眯眯的看着二人。
“爷爷，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穆风吃干抹净，看着老翁忽的一问。青牛也抬起头看向老翁。
“这里便是天极仙山了…”老翁不改和悦面容的缓缓说道。
“我果然没有猜错，这里即是仙山，那老爷爷和外面那些飞着的人，都是仙人了吧？”穆风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存有诸多疑问想要弄明白。
“哈哈哈哈，算是，也不算是吧…”老翁模棱两可的说道，说的穆风和青牛一头雾水，内心的好奇心愈来愈重。
“那，刚才你说的七师姐又是谁？”
老翁一怔，随即说道：“自然是刚在与你们说话的那名叫秀儿的女娃儿了。”
穆风和青牛眼睛瞪得老大，一脸的不解之色。
老翁似是知道二人想的什么，轻笑一声：“也罢，正好大家都下山了，我正闲来无事，就当陪你两个娃儿说说话吧”。穆风两人单手托腮，聚精会神的看着老翁，老翁笑了笑，坐在了穆风旁边，给自己和两个孩童各倒了一盏热茶。随即打开了话匣子，好像很久没有人能这般安静的听他絮叨一番了。
“此地啊，方圆数百里都是绵延不断地山脉，名为天极山，这天极山内有数十座大峰，宗门建与此处，故而名天极仙宗。至今据说已有数千余年的传承，掌门至今已经传至第五代，道号重光真人。说到此处向天极峰处行了一记道礼，得历代先祖师庇佑，我宗在这方圆数千里，无论是弟子，还是坐拥的资源，都是名数一二的大宗。”
这宗内招收的弟子分内事弟子和外事弟子，想要寻仙问道的人多不胜数，但有资质者却凤毛麟角，而且资质也有云泥之别，所以每逢五年便招一次年轻弟子。即时坐峰长老便会派人到山下的逸仙栈进行考核，通过者便会收为外事弟子，由内事的长老亲传弟子带引，教授一些功法和典籍加以修习，五年后需再次考验，能将本门功法修习至觉元三境，便可晋为内事弟子，也就是坐峰长老的亲传弟子了，说道此处老翁眼露憧憬之色。
“刚与你二人说的那七师姐秀儿，小小年纪，惊才艳艳，从十岁问道，短短两年便突破至觉元三境，被又过了两年至今，年方豆蔻，却已经突破至凝元境，据说宗内数百年来都未曾有过了。”
“爷爷，那你今年有多大年纪了，为什么喊那秀儿姐姐师姐呢…？”青牛认真的问道。
老者闻言面色一红，颇有些尴尬，“老朽今年一百三十余岁，已是将古之年，还在这觉元二境卡着，此生大道无望，入不得内事弟子了，本宗弟子以内事弟子为长，自然我这老头儿也要喊那女娃儿做师姐了。”老翁有些自嘲的说道，说完哈哈一笑。
“爷爷总有一日会入得内事弟子的，凡事都要意气风发，切记不要丧气灰心，我的老师就是这样教我们的。”青牛也点头称对。穆风机灵，察觉到了老翁看似洒脱里的一丝无奈。
老翁看着穆风二人，笑了笑，随即说道：“你们两个娃儿有所不知，这人的寿元，百岁已是高龄，若非老朽习得本门功法，又有宗内分发的灵丹服用，怕是早已化作一捧黄土了，这本门的功法每进一阶，寿元都会随之延寿，境界越高，寿元就增的越多。别人不说，本脉的坐峰长老，也就是我的师父，玉合真人，以臻至金元境，寿元最起码也能过逾千年了。”
穆风听到这里，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那习得了这仙人的功法，是不是打架也变得厉害了？”青牛这时忽然问道。
老翁哈哈大笑道：“厉害厉害。”
“穆风，我们也学学这神仙的功法吧，学会了回到村里，就不用受那李铁蛋的欺负了！”青牛转头惊喜说道。
穆风没有做声。似是沉吟一般。
青牛和老翁此时不知，穆风心里此时天人交战。小小年纪心思甚是灵敏，所想之事自然不是青牛能想到的。尤其是经历了先前被妖树所害，九死一生，要不是遇到这些神仙一般的人搭救，怕是早已草草结束了此生。那种神魂深处能感知到死亡，却奈何不得的感觉，深深的触动了他，油然生出了，想要改变这平凡一生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