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軨轩手捧一本书,坐在张老爷床榻的对面,窗外冒出了个小脑袋:“大舅舅。”
“是睿哥儿啊,快进来。”张軨轩见是自家外甥,招招手。睿哥儿进门规规矩矩的给张軨轩行了一礼:“睿哥儿给大舅舅请安。”
“来,让大舅舅看看,几个月没见,睿哥儿长高了,学业如何?大舅舅要考考你。”
“大舅舅请出题。”
“呦,咱们睿哥儿胸有成竹啊,你先背《三字经》给舅舅听听。”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睿哥儿摇头晃脑,小脸严肃,一副老成样,看得张軨轩愈加喜欢这个孩子。
“睿哥儿背的不错,咱们不光要会背,更要理解书中的意思哦。”
“知道了,大舅舅,先生有讲解。”睿哥儿仰起小脑袋,脆声回答。
“大舅舅安,兰儿给您行礼。”兰儿得了大舅舅回转家中的信,也过来给张軨轩请安。睿哥儿见到自家姐姐,忍不住抱住姐姐的胳膊,到底是姐弟,睿哥儿还是喜欢粘着姐姐,也只有在兰儿这,他才能表现出孩子的习性。
“兰儿来啦,快过来坐,在府上还习惯吧?可别拘束自己,有什么需要,就跟外祖母和大舅舅说,都是一家人,兰儿别客气哦。”张軨轩看着兰儿姐弟,就会想到苦命的姐姐,没想到上次去姐姐家,竟是最后一面,当他得知噩耗时,怎么也不能相信,好好的一家人家竟家破人亡。
张軨轩不敢在兰儿姐弟面前揭开这个伤疤,只下决心照顾好这姐弟俩。
“兰儿,听你外祖母说,外祖父有意让你学着掌家,管理中馈,你是怎么想的呢?”
“禀舅舅,兰儿还小,只怕不懂会做错了,给家里带来麻烦。”兰儿思考一番,觉得自己确实是不懂这些,突然这个担子要压在自己身上,还是有些担心。
“这个你无需担心,不懂的问你外祖母,外祖母虽说眼睛看不清,但毕竟掌家多年,有经验。”张軨轩也明白兰儿的担心,这个家母亲有眼疾,二娘那房没一个能担事的,梅姨娘只顾着自己,凡事不出头。也难为了这孩子,十多岁的人,就要担起一大家子人的琐碎事情。
“那兰儿做试试,如果做的不对,外祖母与大舅舅尽管开口,兰儿好让贤。”兰儿别看着年纪小,来了这么些日子,倒是看得通透,这家里确实够乱的。
“嗯嗯,好孩子,劳累你了,明日跟着你外祖母先把帐对对,舅舅去铺面看看。”
“好的,舅舅。”
从夏日里全家投奔,到在将军府住了一个多月,转而到张府又是一月有余,转眼已是深秋,兰儿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也总算是安定下来,自己与睿哥儿有了安身之所,既然外祖母身边缺人,兰儿暗下决心,要帮外祖母把这个家打理好,等大舅舅娶妻后,自己就可以交出中馈钥匙了。
翌日,李氏唤王氏前来,交出中馈权利,并嘱咐她把这些年的账本都拿过来,一起对账。
王氏不允,她怕万一查出账目亏空,自己也不好交待,只好说没得老爷的吩咐,中馈一直是自己在做,李氏言明老爷生病之前就打算让王氏交出权力,只是老爷突然生病才耽搁至今,李氏毕竟是张府的大夫人,王氏无法,只得交出账册。
这边张軨轩把染布作坊与几家铺面都转了一圈,了解了一下,发现铺面生意还好,怎的会没有资金周转?于是,让几家掌柜的,把所有的账册全都送到府里,方便兰儿查账。
小兰在李氏与桂麽麽的教导下,开始一册一册的对账。她从陈年旧账开始,一页页的对,遇到账目不明的地方用红笔勾勒出来,整整花了一个月,所有的账目明细全部找出,盈亏也列在一张纸上。府中的账目相对要好算一些,进账是明的,就是出帐有问题,尤其是采买用项,比正常各家店铺要高出好几倍,好比买米,米铺一两银子一石,账面上显示一石粮食要五两,出入的太大。
小兰把这些不明之处一一标出,带着明细来见外祖母与大舅舅:“禀外祖母,大舅舅,这是兰儿一个多月来整理的账册明细,铺面问题不大,只是在外祖父生病后的一段日子支出太过频繁,才导致铺面资金不够周转。主要问题出在府里,按理说,这么多的银两,府中帐面应有好几万两的结余才是,只是兰儿在二姨奶奶上交的账面上,发现没有这么多银子,府中银子也是入不敷出。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府中账目,前些年竟然出现负增长,也就是说比如府中一月开销一千两银子,但实际开销五千两,那这多出来的开销是谁垫的?截止到查账之前一个月,每月竟有上万两开销。说来也怪,把这么些年的总帐相加,竟然持平了,兰儿认为,账目太假,相差约五六万两出入。”小兰一口气说完。
李氏竟然有些不敢相信:“什么,出入这么多?”她吓得傻了,自己不掌家这十多年,家里竟乱到如此地步,老爷这些年辛苦赚的银子就这么白白不见了。“查,一定要查出来,軨轩,这事交给你来办,我倒要看看谁的吃相这么难看。”李氏气的脸色发黑。
“是,娘消消气,孩儿这就去查。”张軨轩也没想到府里的账面上也没了银子。
王氏自打交出中馈之后,提心吊胆了好些日子,就怕哪一日查到自己的头上,她暗暗吩咐何麽麽,让二子看着点大夫人那边的动静。
怕什么来什么,王氏一见二子进门,这眼皮子突突直跳。
“夫人,兰儿小姐抱着账册去找大夫人和大少爷,小的只听见大夫人大发雷霆,让大少爷查,看是谁贪没了府中的银两。”
“什么?”二夫人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何麽麽不动声色的扶了一把王氏:“夫人也吓着了,是谁这么大胆呀,真是可恶。”
王氏失魂落魄的,何麽麽只好打发了二子。王氏见何麽麽回转,像抓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何麽麽的胳膊,何麽麽被王氏抓的生疼,又不敢大声嚷嚷:“夫人莫急,现在还是想个法子,应付下来才是。”
“这怎么应付?帐都是我做的,很容易查到我头上。”
“夫人,大不了把银子吐出来。”何麽麽盯着王氏的眼睛说。
“不,那是我的银子,谁也别别想要,我不给,我不给,那是我的银子,打死我也不给。”王氏像是疯了一样大吼。
何麽麽忙用手捂住王氏的嘴巴:“夫人小心些,当心隔墙有耳。”
“宝珠,你说怎么办?快帮我拿个主意。”
“夫人想不想跟老爷过了?”
“老爷这样子都两个多月了,也不见好,就是能说话,能走路,身体也恢复不到从前,大少爷归来,哪还有我们娘几个的位置啊?”
“既然没前途,那我们逃跑?”何麽麽知道,要是查出来,自己也没好日子过,说不准就是自己背黑锅,这种事多了。
“跑?那贵儿与墨香呢?”王氏问。
“二少爷与三小姐您想不想带走?”
“带走如何?不带走又如何?”
“带走就和张府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二小姐在婆家可能会受些影响,三小姐就更别说了。不带走的话,府里现在没有资金周转,恐怕日子没以前好过,就怕没落了,二少爷三小姐跟着吃苦头。”
“这让我如何是好?”王氏彻底没了主意。
何麽麽想了想:“这样吧,先把二少爷,三小姐留在府中,等夫人找到合适落脚的地方,凭着手中的银两置办些田地,商铺,只租金就够养活一家子人,再把二少爷,三小姐带走就是了。”
“也好,就这么说定了,宝珠你现在就收拾一下细软和重要的东西,明早只说去庙里进香给老爷祈福,我们走的远远的。越在这待着,心里越慌。”
何麽麽得了吩咐,去前院吩咐车夫明早用车,回来后,只把值钱的打成两个包袱,银票让王氏随身携带,反正已是立冬节气,穿的厚些,看不出来。
次日清晨,王氏带着何麽麽坐上准备好的马车向城外的净土寺驶去。净土寺坐落在城外不远的山上,马车到了寺庙山门前,王氏借口拜菩萨要有诚意,让车夫在山下等候,何麽麽背上两个包袱,搀扶着王氏往山门那走,等走到拐角处,望望四下无人,两人顺着一条小路,慌忙下山。
车夫在山脚下等到日落偏西,也不见二夫人人影,只好上山去寻。庙里师傅听得车夫找二夫人,连说没见二夫人今日前来,车夫不信,让庙里师傅一起前后山的寻找,也没见着二夫人,车夫无法交待,眼见天色黑透,只好与庙里借了火把,独自下山回府。
“夫人,二夫人与何麽麽去净土寺敬香,让小的在山下等候,小的等到日落去寻,庙里师傅却说今日二夫人没有去进香,小的前后山都已寻遍,不见二夫人的踪迹,只得回来禀报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