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您要的洞阳春。”
茶铺老赵拿着一壶茶走了过来,满满地给沈言沏上。
沈言于是收回看向一街之隔百草堂楼铺的目光,闻着洞阳春茶汤中特有的百合清香,笑道:“老赵,近来可好?看你神色不错,想必这段时间生意兴隆?”
“嘿嘿,多亏了先生照顾,近来生意是不差。”老赵笑眯眯地应了声,而后朝一边十来岁大的半大孩子喊道:“三土,快过来见过沈先生。”
沈言看了过去,见此子长得白净,一身麻布制成的老旧衣服,袖口磨得很秃,穿在身上显得肥大。
而听到爹叫唤他,孩子走过来,脸上露出一丝羞赧,如蚊虫般嗫嚅道:“沈,沈先生。”
“好孩子。”沈言笑着回了句,便看向老赵,“是第一次出来做事吧。”
“是啊,往时帮他娘打理些细活,今年也十一岁了,是该出来见见世面。”老赵慈爱地看了眼自家孩子,“等我老了,这门生意总要靠他撑住。”
“人世相承,代代而传,倒也应当。”沈言点点头道。
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法,不必强求什么,知足常乐,亦是一种逍遥。
于是,便小口品着茶水,继续看向百草堂处的动静。
仅仅一刻钟后,沈言眼角余光便注意到一行人神色匆匆地走过长街。
这些人东张西望,去的全是人群密集的地方,似乎在找什么人。
待来到老赵的街边茶铺,有人看到沈言,一愣,便止住身形连连喊道:“在这呢,人在这呢!”
立时从街角处朝这边赶来了另一帮子人,为首的沈言认识,是那何府的管家。
“喔,看来是何举人遭祸了。”
沈言笑了笑,就见管家连着几位府上下人走至跟前,一脸恭敬地喊道:“沈先生,好久不见。”
“不久不久,几日罢了……怎么,何管家,有事?”
“是,小的得了夫人吩咐,特来寻先生……相助。”管家赔着笑说道。
“何老爷的事?”
“……是。”
“那何管家便请回吧。”沈言啜了一口茶,说道:“所谓天地有规矩,人心有偏颇,两般都不受,何处是安生?”
“……”何管家也读了一些书,知道了沈言话中的意思,神色渐渐变得难看,却憋着脸说不出话来,半晌,哀求道,“先生,常言道,大人肚里能撑船,我家老爷亦是无心之过,真就不能……”
话音未落,就听不远处传来一些杂乱的呼救声。
沈言耳灵,只听到有人喊“救命,着火”之类的字眼,当即起身,也不顾还在哀求的何管家,扶摇身法运起,便足尖轻点,身形闪向事发之地。
此时,跨过一条长街,就见百草堂三楼处竟有滚滚浓烟自屋檐处冒出,隐隐其中的火势愈来愈猛,顷刻间蔓延至一整个楼顶。
“此时动手?还是在百草堂的楼铺?会是哪一路人马?”
沈言看到人群远远围着的楼铺大门,一些客人自其中仓皇逃出,百草堂的伙计则一桶一桶地自不远处坊间石井中提水救火,有几个老头嚎啕大哭地将药材捧出,不觉有些惊奇。
当时在他感知中,除却自己外共有四方人盯上了那些山夫,一位是周府雇佣的闲人,一位是县守府的人,不过这位当只是正常的按例监视,至于剩下两位,除了那跛子沈言怀疑背后有高人坐镇,另一位带着面纱的青衣女子是第一时间跟着前往百草堂药坊的,想必是普通人,顶多是个江湖客。
以目前掌握的信息,也许是这位女子动的手?
只是,为何选在了楼铺,而非药坊?
沈言于是闭目展开浊青术的涤荡之力,层层浊气呈波纹之状,以沈言为波心荡漾开来,仔细察觉附近之人的动向。
未几,消耗小半气力后,沈言收回术法,若有所思地朝着一处看了过去。
“三个人……”
他想了想,便踱步离开,左绕右弯地穿过几处街巷,来到一方城中偏僻了些的民宅处。
沈言立在原地,看到残破的木门上蛛网缠结,些许灰尘堆积地面,里头微不可查地传来几声低语,轻声笑道:“到底是江湖人士,走路从不走正门。”
说罢,也不进去打扰,只是一指点落,便在门内之人听到些许动静前闪身离开。
如此,直至夜幕降临,待一番晚食过后,宵禁正式开始。
深夜的青阳县不见一丝灯火,除了更夫,以及一小队衙差挑着灯笼巡夜。
而此际,若有人仔细往民宅的瓦顶上睁眼细瞧,就能隐约看见,几道低矮的身影正在屋檐上飞速移动。
“前方便是城门处了,都小心些。”一男子停在一处屋角,压低声音说道,“待走上山道,我们便无须如此担惊受怕了。”
话刚说完,便听有女声道:“三哥,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生,为何不白日便走,或者再晚几日避过风头走也行?”
“嘘……噤声,”三哥闻言低声怒骂,“你当白天没人注意到我们几人么?青阳县这几日巡视力度不比寻常,我也是再三斟酌,才判断今晚走风险最小,好了,莫再多言,一会便是城门口守卫与巡差交接,届时我们穿过街道,在城门角处用飞天爪爬出去,明白没有?”
“明白。”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城门口处的守卫迎来了交接的巡差,二队人马一番交谈后,巡差处便分了几人顶替了守城的卫兵。
而便于此际,一小撮人借着夜色以及二者疏忽的当口,已是越过最重要的一处街道,来到了城墙角落处。
此处,飞天钩爪的尺寸将将够,是最好的逃生之处。
于是,待一番清脆的声响过后,勾爪卡住,几个身手敏捷、活似猿猴的人,越过城墙,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下。
不过,所有人都没发现的是,在那夜色的尽头,另有一人,身形如魅,足尖轻点之下,便越过三丈高的城墙,追着前面几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