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全计此时坐在淮南茶楼里百无聊赖地敲击着桌面,他在等人,这时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了,还不见踪影,他有些不耐烦,正想着一走了之,一开门,便看到有人正准备推门进来。“唉哟,我的哥哥呀,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这茶都快喝得没味儿了。”
进来这人瞪了他一眼,转身把门关上,“这点时间都等不了,还怎么做大事。”
“是是是,我这不是怕有什么意外吗?”万全计尴尬地解释道。
进来这人穿着深灰色的绸袍,细眉长眼,斯文打扮,他坐下倒了一杯水,给万全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也坐下。
万全计乖乖地跑过来坐在桌子对面,眼巴巴地等着这人开口。
这人瞥了万全计一眼,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递给万全计,说道:“大的那张给你们东家的,小的这张给你喝茶的。”
万全计满脸堆笑的接过来,连声道谢。
这人接着说:“转告你们东家,下月买卖翻倍。”
万全计一听吃了一惊,抬起头:“翻倍?下个月?”
“怎么?不想做?”
“哥你别误会,不是不想做,你不知道这个月弄了五六单,动静有点大了,现在淮南的盐商都加强戒备,没以前好弄了。要再翻倍,这动静惊了盐帮和巡盐总督那边,不好收场。”
“盐帮?我听说盐帮那领头的是个女的,一个女的就把你吓成这样,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那人鄙夷道。
“唉呀,我不是怕那女的,我管她是男是女,但毕竟盐帮上下好几百盐商,几万口人,这动静太大也是麻烦。我们寡不敌众呀!万一巡盐总督再插手,这不就更不好办了么?”
“巡盐总督他插不了手的,除非他想早点告老还乡。”那人又喝了一口水,放缓语气说道:“你跟你东家说,让他早些准备,莫误了事。”末了,又招呼万全计凑过头来耳语道:“上船容易下船难,爷的手段你知道的。”
万全计听罢战战兢兢地点点头,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知道的,知道的。我这就回去告诉东家。”
那人满意地点点头,而后放下茶杯,推门出去。临走时再嘱咐了一句,“别搞砸了。”
万全计恭恭敬敬地起身目送这人出门,然后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这真是上船容易下船难啊!”
出罢茶楼,万全计想了想,接下来的日子怕是没有松活头,还是先舒爽一番再说,于是便拐了弯去趟“绣春楼”,里面的出名点的牌他大都喝过花酒了,今个儿怀中有了银票更有了底气,定要找头牌绮云姑娘畅意一番。门口的老鸠一看万全计那意气风发的样子,料定他今天定是哪里发了财,热情地迎了上去,再吩咐绮云姑娘赶紧准备接客。一番云雨之后,万全计满身酒气地回到家中,倒头便睡,正事早已抛之脑后,待明日再说了。
第二天一早,万全计醒来收拾了一下,赶紧起身去陆府,见着陆清呈上银票,再将茶楼那人的要求一一转述。
“什么?下个月翻倍?”陆清一听也吃了一惊,面露难色。
“是啊,我也跟他说了有些难度,但老爷您知道,这事怕是没得商量。”万全计劝慰道。
“是啊,这买卖可不好商量。”陆清定了定神,“最近盐道上有货的消息没?”
“还没有消息,上个月我们动手密了些,现在盐商都很谨慎,能结伴的都结伴了。”
“结伴也是好事,省得我们多跑两趟。”陆清想了想交代说:“让你那个线人消息打探准确些。”
“是,老爷,只是他们结伴我们这边人手怕是不够,动起手来不占优势。”万全计说。
“人手不够你不会再找点人吗?那些盐商没几个会功夫的,现在结伴也就是为了人多点借个胆,他们总归是要交盐的,官家的差事他们可不敢耽误。你这些日子再找些人高马大的,跟原来那几个会功夫的凑一凑,定能唬住那些斯文盐商。”陆清说道,“记住,找人谨慎些,最好是相熟的人介绍的,务必要妥靠才好,否则走漏了风声,败了事,你我都麻烦。”
“是是,小的这就去安排,稳妥为上。”万全计喏喏地退下了,他心想幸好昨晚去爽了一下,要不然这车轱辘转得,哪里还有逍遥的日子。
万全计退出后,陆清仰靠在椅背上,举着银票望了望,苦笑一下:“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当初手头紧,听万全计的介绍接了这个活,一开始也还小打小闹,偶尔去盐井私下偷点或者跟人收点,又或者劫一两个小盐井的货,总之没惹什么大的动静,可后来对方的货量要求越来越多,动静越整越大,陆清几次有想收手的意思,但都被万全计劝了回来,自己也因此收到过有人死亡警告,知道这船一旦了上了就没有自己做主下船的份。陆清现在有些后悔,他隐隐觉得自己最后很难全身而退,怕是会被卸磨杀驴,灭口消声,对方如今还用得上他,还留着他一口气罢了。陆清想着是时候给自己准备点护身符了。
他叫下人叫回万全计,关上房门,对他说:“我要见道先生。”
万全计一惊:“老爷,这万万不可啊!当初道先生说过,只通过我一人联系,不见其他人的。老爷您这可是信不过我?”
陆清摆摆手:“不是信不过你。如今货量越滚越大,我若不见见他们的人心里不踏实。”说罢又直盯着万全计说:“万一事情败露,你就不怕他们卸磨杀驴?”
万全计听罢一哆嗦:“也是哈,这前前后后都只我一人联系,万一把我卸了,那可就撇清关系了。”想到这里,他回想起道先生的笑都觉得阴冷了许多。“那我约约他。”
陆清点点头:“你只说是你要约他,我到时候同你一起去便是,我自有主张。”
第二日下午,万全计与陆清在淮南茶楼包间里等着,陆清倒是故作镇定,但万全计却是忐忑不安,一个劲地抖腿擦汗。终于听到房外有了动静,万全计立马弹了起来。还是上次那个人推门进来,一看万全计紧张兮兮地站在一边,再看桌边的陆清慢慢悠悠地喝茶,心里便明白了八分。
他关上门,背对着他们说道:“陆老板想坏了规矩。”
“请道先生见谅,事关重大,陆某不敢轻视,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谈定的好。”陆清起身拱手言道。
道先生坐在桌子边,示意陆清也坐下:“陆老板有何指教?”
“下个月货量翻倍,不知能否通融些,以陆某的人手实在有些为难。”
“陆老板如果不想做可以不做,但你得想清楚了再答我。”道先生不紧不慢地说道,说罢喝了口茶。
“道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如今都风吹草动的,若人手不够冒然行事,事情败露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事情败露与我何干?我只是过来喝茶的。”道先生斜了一眼说道。
陆清尴尬地看了万全计一眼,不知道要如何往下接这话。
万全计凑过来打圆场说道:“哥,我家东家的意思是看看能不能支援点人手,如今盐商都开始结伴而行了,单我们原来那帮人估计架不住他们,再说这货还得运到江宁,人手太少路上也不安全。东家也是为了保事情万无一失才过来见哥的,这以后还不得仰仗哥的照应。”
道先生听罢,稍稍缓和了语气:“陆老板只管去做,日子定了告诉我一声,我安排些人接应。仅此而已。”
“如此甚好。那陆某也就放心些了。”陆清松了口气。
道先生转头对万全计说:“把手伸出来。”
“啊?把手伸出来?”万全计二丈摸不着头脑,但也把手伸了过去。只见道先生伸手拨了一把刀,一把将万全计的手插在桌子上。万全计刚想叫出来就被道先生捂住了嘴:“说好了单线联系,你破了规矩,按理既然多了一条线,你这条线就没用了,念在我们兄弟一场我这次饶了你,但教训不能不给。你若再乱喊乱叫惊动了他人,我只能手下不留情了。”说罢又把手抽了起来,用桌布擦干净放回刀鞘里。起身走到陆清跟前说:“陆老板,规规矩矩做事,别玩心眼,咱们爷不喜欢心眼太多的人,小心把自己玩进去。”说罢推门走了,留下痛到满头大汗在地上打滚的、还不敢出声的万全计,以及被惊到不能动弹的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