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赫赫带着耶律宗桓一行人往义庄骑马而去,一路上说着老彭头的怪人怪事。老彭头真名叫啥真是没人知道,是个哑巴,平日里不怎么和人来往。右半边脸上满是烧伤的大疤瘌,扯不愣子看能把人吓哭了。
夜风微凉,义庄的白布招牌在风中飘摇,赫然的两个黑色字体招眼的厉害,义庄这地方已然成了耶律宗桓的熟门熟路之所。几人翻身下马,刘赫赫咚咚的拍着门,高呼着老彭头,喊了半晌,义庄里也无人应答。耶律格济一个翻身,跳上院墙,院内寂静的毛骨悚然,跳入院内将屋门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入,花了小半个时辰把院子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一个活人的踪影,老彭头果然不在屋内。
几人找了个隐蔽之地藏了起来,三更的铜锣敲响了,院门外传出响动,众人的神经不禁紧张起来。有人开门入院,脚步声很有特点,一声重一声轻,还有着细微的沙沙之声,耶律宗桓总觉得脚步声有点熟悉。举着一盏幽暗的小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矮小身影缓慢的走过众人的藏身之地,刘赫赫低声问道:“是老彭头,要抓人吗?”耶律宗桓摇摇头道:“先看看再说。”
过了一会儿,屋内燃起一豆烛光,众人见屋内有所动作,悄悄的抄了过去,哪成想屋内响起了如雷的鼾声,大家都做好了马上要大干一场的准备,结果一口气被赌到嗓子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众人又守了一更的时间,眼看着天光泛出鱼肚白,刘赫赫低声说:“再不走一会儿该说不清楚了。”耶律宗桓挥挥手,几人悄声翻墙而出,灰溜溜的摸向刚刚藏马之所,四乘骏马已然不见了踪影,耶律宗桓心下一惊,难道老彭头发现他们了。刘赫赫道:“所幸和他挑明了呗,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人不成。”
耶律宗桓点点头,命令道:“我们就地休整,待天亮了再去会会他。”四人也是有点乏了,和衣而卧,耶律宗桓睡的不太安稳,梦里他身处一望无际的荒原,他拼命的狂奔,不料一脚陷入了沼泽之中,他拼命的呼救,声音不断的在空旷的空间内回荡,就是无人应答,他拼命挣扎,越是挣扎下沉的越快,湿漉漉的淤泥塞住了他的口鼻,呼吸越发的困难,千钧一发之际,沼泽边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救我,叔父,叔父。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那人呼救。
“宗桓,醒醒,醒醒”。萧铎摇着不断攀爬呼喊的耶律宗桓,他突然惊醒,看到三双眼睛探究的看着他,他蹭的坐起来,说道:“我做了个噩梦。吓到你们了。”萧铎心里吐槽道最近你频频的吓我,我的心脏都娇弱了不少。
耶律宗桓见天光既明,领着三人往义庄而去,老远他们就见老彭头拖着个扫帚打扫义庄门前的一亩三分地,佝偻的身子,显得颇为萎顿。
“老人家,有点事跟您打听一下。”耶律宗桓朗声道。
老彭头颤颤巍巍的转过头,呜呜的喊着,手里比划着,示意自己不能说话。耶律宗桓问道:“老翁,您认识给南京府衙门监狱送饭的老宋头吗?”
老彭头点着头,喉咙内发出呃呃之音,动作幅度稍大,露出那半张如同鬼面罗刹的脸,即便同来的四人是一等一的好汉,但是一时间都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老彭头估计是已然习惯了自己的脸给人带来这样的反应,忙低下头,揪着银白的头发遮挡住伤口。
萧铎战场厮杀之人,见过无数血肉厮杀之人的惨状,是第一个缓过来的,高声喊道:“老宋头死了,你知道吗?”
老彭头震惊的睁大双眼,呃呃的摇着头。
萧铎本想问问你不在义庄之内是去了哪里,刚说出半句,耶律宗桓就将这话头接了过去,说道:“老翁,老宋头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们来查问查问,看看您知道不知道有谁和他结怨?”
老彭头摇摇手,只剩下一只的眼睛露出恳切的目光,像是求饶一般。
“格济,把人带回去。”耶律格济的效率自是无人可敌,话音刚落已经将老弱病残之人钳制在手中。
三人以为拿了这老彭头回军巡使衙门,结果耶律宗桓拐道往静笃堂而去,韩让石一见进屋的耶律宗桓便觉头大,本来祖孙二人刚刚摆脱了一件件的可怖之事,这瘟神又回来了。见身后跟着两位陌生的面孔,不住的打量起来。
“韩郎中,宗桓有事儿叨扰于您,这老翁身感恶疾,哑了嗓子,您给瞧瞧。”耶律宗桓的态度极为恭谨。
韩让石本想推脱一二,结果韩珺却好奇的走了过来,打量着缩在耶律格济身边的老彭头,老彭头估计是怕吓到他,都恨不得埋到胸口里。
“爷爷,是负责收夜香的彭老翁。”韩珺边说话边靠近他,他挣扎起来,好像想要逃脱。韩珺有点愕然,出声安慰他:“彭老翁,你不要紧张,让我爷爷帮您看看吧。”
韩让石见彭老头颇为恐惧,以为耶律宗桓几人难为了他,跨步向前将老彭头拽到桌前,强迫他坐下,搭了搭脉。咦,一搭上脉,韩让石一下子觉出脉象中的怪异,他低声说道:“抬起头来。”老彭头惊惧的不肯抬头。
刘赫赫说倒:“韩郎中,他长得可吓人了,您别被吓着。”
韩让石坚持让他抬起头来,老彭头不情不愿的抬起了头,韩让石细细观察,开口问道:“老翁年岁几何?”
老彭头比划了一个七的动作,七十岁,韩让石的口气里透出股不可思议。
耶律宗桓问道:“是有何不妥吗?”
韩让石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这老翁身体康健,不似七十岁的年纪。”
耶律宗桓问道:“您看看他这不能说话是天生的吗?”
韩让石依言让老彭头张开嘴巴,细细探看,韩珺见其甚为紧张,在一旁温言劝慰。老彭头浑浊的眼中泛出了异样的神采。
韩让石查验了一番后,回道:“估计是被浓烟呛了嗓子,倒不是天生的哑巴。”
耶律宗桓倒没有再行追问,只是朗声说道:“老翁,您再此好生歇息,义庄那边小王会与武大人打招呼的。”
老彭头猛地站起来,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呃呃的求饶着,像是怕失了义庄那份工作。耶律宗桓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老翁不必着急,小王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罢了。您好生说了,自然不会难为您的。”
老彭头茫然的望着耶律宗桓,耶律宗桓开口问道:“小王很好奇,您昨晚去哪里了,把我们的马弄到哪里去了。”
老彭头急速的摇摇头,脸上写满了一无所知,见耶律宗桓没有缓和的余地,又砰砰的磕起头来。
韩珺见他颇为可怜,软声说道:“萧大人,您求求情,让耶律大人不要为难一个老人家。”萧铎却不好插话,老彭头不再义庄这事已然石锤,如果真如老宋头醉酒之言,那此事就牵扯甚广,不得不问问清楚,免得留下祸患,贻害无穷。
老彭头头磕的山响,耶律宗桓不为所动,反而又开口问道:“老翁,您之前是负责收奎南市场所有商铺的夜香,那怡香坊发生命案的时候,你看到过什么?”老彭头业不搭话,就是不住的磕着头。
周应迎灵活的窜了出来,说道:“真是那哑巴老翁,以前确实倒我们怡香坊收过夜香,我见过的。老翁干活可卖力了,也不嫌脏。”
蔡元两夫妻也听到了动静,也来堂前探看,见地上有一老翁,也好奇的上前打量。真是收夜香的哑巴老翁。
耶律宗桓说道:“老翁,您不要害怕,说一些你看到就行。”
老彭头许是磕累了,他终于停了下来,猩红的血液顺着额头留下来,更增添了这副容颜的可怖之处,他还是坚决的摇着头,着急的喊叫着,似是被耶律宗桓冤枉了。
围观的旁人也觉得耶律宗桓的过于牵强附会,态度太过强硬,对老彭头都心生同情,萧铎开口道:“宗桓,我们再查查宋老头的死因,别跟这哑巴老翁一般见识。”
耶律宗桓想了想说道:“韩郎中,麻烦您给瞧瞧老宋头的死因,仵作说是中毒而亡,小王想知道是中什么毒。麻烦您给瞧瞧去。”
韩让石点头称是,老彭头以为自己终于蒙了恩赦,刚想溜之大吉,耶律宗桓说道:“老翁,您自己选,是关到大牢里和死人作伴,还是留在这静笃堂内调养,您可得想好了。”
老彭头脸色一变,默不作声。耶律宗桓嗤笑一声,回道:“格济,刘兄弟,你俩留在这里看好了老翁。”
刘赫赫没想到耶律宗桓还能想起自己,自然一口答应,老彭头跟那霜打的茄子般坐在那里,韩珺栖身说道:“彭老翁,珺儿替您清理一下伤口,您别害怕。”老彭头一直往里缩着,不敢让韩珺触碰,刘赫赫见他挺可怜的,开口说道:“老彭头,韩姑娘是好意,你别害怕呀。”心里也有点不安稳,真的不应该把老宋头说的那些醉话当真,让这老彭头无辜受累。
周应迎的活泼性子自是坐不住的,围着老彭头看个不停,蔡元也在一旁不住的探看,老彭长久以来从未受到过如此关注,更是胆怯,甚至整个人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