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你干嘛?虎叔还不至于如此。”李虎怒哼一声,指着他道:“就算我把你小子弄回去,只怕你也整晚折腾,搞不好半夜就偷跑出来,对不对?”
说完,当先走在前面领路,边走边道:“靠近镇子之后,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如果看到镇里还有马贼,我们就先在外面藏着,等他们都走了再行动,明白没?”
“嗯,谢谢虎叔。”没有放刀的地方,李如一只好提着,跟在后面。
二人各有心事,都不说话,赶了将近一个时辰,总算靠近镇子。二人远离大路,寻了一处能看清楚镇口的背坡,小心地探头张望。
镇口有一名手提钢刀的马贼,脸上遮着黑布,骑着马来回走动张望,显然是在放风。
在马贼附近十几丈内,分散间隔着十几具尸体,鲜血几乎染遍那段地方,在雪地之中分外显眼。
即便相隔较远,二人仍看出大概,纷纷惊惧,特别是李如一,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被杀死的人,而且还这么多,这么血淋淋。
一股冷风从镇口袭来,伴着浓浓的腥味,李如一闻之欲呕,刚才提着菜刀誓要杀马贼报仇的心气不禁少了许多。
李虎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光镇口就杀了这么多人,镇里的不知多上多少倍。这些马贼真是毫无人性,也不知道仙长大人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李如一缓了口气,没有心思听话,转而问道:“虎叔,我阿爹就是在那边吗?”
李虎点点头,指向一处,说道:“是的。左边,最靠近路边的那一具。”
闻言,李如一身形一震,极目望去,因为天色将沉,远看并不清晰,只知道那是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辨不出具体模样。他立即凝神注视,全力细看。
当先入目清晰的,是掉落在雪地上很是显眼的两串冰糖葫芦,其中一串已缺少大半,散落的糖葫芦大多已被踩烂。
随即入目的,是尸体的衣饰,灰色麻衣,书生装扮,可见的一只鞋面上打着一个惹眼的补丁,正是李良平时常常穿就的靴子。
李如一难受之极,之前还抱有一丝李虎欺骗他的幻想,如今眼见事实,彻底崩溃。
“阿爹!”他忍不住一声惊呼,吓得李虎急忙将他的嘴捂住,趁势一齐压低身形,躲在背坡之下。
“忍住!别出声!”李虎低声怒吼,有些高估了这小子的承受能力,不禁后悔之前没有把他强压回村。
李虎捂住他嘴巴的手不敢放松,任凭他泪水流湿于手。
李如一受到训斥,方才惊觉此时的处境,只得强行忍住心头的悲伤,渐渐收住哭声。
李虎见状,便收回捂住的手,同时示意噤声。
趴伏了一会,没听到马贼搜寻的动静,这才悄悄探出头。
只见镇口的马贼仍是原样走动,大都是看向镇里,并无任何发现他们该有的举止。
李虎暗道侥幸,心有余悸地低声警告:“记住,别乱喊。被发现可跑不掉。”
李如一点头,知道自己刚才差点惹出事来,不由满脸歉意。
过了一会,李如一忽道:“虎叔,你看,那个马贼离开镇口,进镇子里面去了。”
“看到了,还是不要乱动。”
“他应该从另一边的镇口走了吧,要不我们悄悄地溜过去,把阿爹的尸体偷过来。”李如一忍不住道。
李虎怒道:“别乱来,就不能等等?”
李如一沉默不语,眼神满是急切。他一直自责,怪自己害了阿爹,也只有尽快拿回阿爹的尸体,才会心安一些。
又等了一会,镇口上空忽然传下一声鸟叫,尖啸嘹亮。
二人抬头上望,只见高空飞来一只灰黑色的雄鹰,比寻常时候见到的大了许多。
李虎道:“这么大只!估计是被血腥味引来的。”
李如一身形一震,忙问:“它是来吃尸体的?”
“应该是的。”李虎趁机教育,“比这只还大的都有。荒效野外最是危险,这也是为什么不让你们离村的一个原因。”
若是平时,李如一或许听得进,但此刻哪有心思,目光从高空下移到镇口。
镇口除了一地尸体,仍不见那个马贼出来,李如一忍不住了,说道:“那个马贼肯定走了。我们过去罢。”
“不行。”李虎可不敢妄动,家有老小,也过了莽撞的年龄,如今行事都以稳妥为主。
“那我自己过去。”李如一担忧巨鹰抓走阿爹尸体,性子被激起,站起就要过去。
李虎急忙上前把他按住,见他竟又举起菜刀,为免太惹出声响,只得怒道:“你稳当点行不行?你小子又不是李大哥亲生的,就不能稍停点?”
李虎原以为不用说出来,但事急从权,只能说出来让他稍停稍停,缓一缓时间。
李如一懵了,菜刀拿捏不稳,掉落雪地上,惊疑道:“啊,你又在骗我?”
“骗你干嘛,骗你是为了让你记恨我,拿刀砍我吗?先过来再说。”
李虎将他拉回原地,继续道:“我原本不想说的,以前你阿爹也要求我们都不要说,但他已经死了,你又这样死脾气乱来,我不得不说。不管怎样,请你放心,我们一直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以前是,以后也会是。”
李虎还未细说,就先打了包票,以免李如一胡思乱想。
李如一见他说得真切,不似作伪,不禁慌了,急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就不是阿爹亲生的?”
“其实,李良大哥的夫人在生下你阿姐后,就死了。据接生你阿姐的二太婆说,她死得好惨。在死之前,她整个人炽热无比,光是冒出的热气就令人不能接近,水泼出去就立即化成白气,根本没法帮忙降温,最后她就被活生生地热死,化成灰烬了。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李虎回想往事,不禁唏嘘。
闻言,李如一惊住了。那种死法,正是万彩茹说过的花气迸发的现象,阿姐也因此差点死了。
他不禁回想连连,心中惊叫:“是啦,万师傅对阿爹说的没有声音的话,应该就是阿姐亲母的死状。”同时想起,之前和阿姐在一起,可阿爹却单独对着自己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阿爹的好孩子”。
先前觉得这话有些多此一举,于是暗藏一丝疑虑,直到此刻瞬间解开。
看来,自己真不是阿爹亲生的。
洞悉了真相,李如一欲说还休,突然感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稍缓一会,才无力地问道:“那我是怎么来的?”
李虎道:“你是捡来的。”说着,也不管李如一狐疑的神情,指向不远处的大路,继续道:“看到路边那棵树吗,树下有好几簇草丛,现在都枯萎了看不仔细,你就是在里面给捡到的。当时大伯,也就大太爷,他和你阿爹来镇上采买东西,返回时,刚好在那里发现了你。你阿爹心肠子软,说要给你阿姐找个伴,就把你带回来了。”
李如一怔望着那片地方,心中百味杂陈,无法述说。
李虎安慰道:“英雄不怕出身,你读的书多,应该比我更懂。以前怎么样,以后也会一样,我们对你是不会变的,都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以前我就跟你阿爹说好了,等你长大了,让我家丫丫给你当媳妇,这话现在还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