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面上看,这个时刻的天空已经是一片绚烂而明亮的蓝色。
中心近乎纯白,边缘变得暗淡,最边缘接近墨蓝,光晕在雾气与云岚之中折射扩散,整个天空上只能看见这个布满了大概三分之一面积的棉花糖一样的球。
这一发,已经酝酿了良久,现在终于要到来了。
应无垢不知道这一发形态未知、效果未知、威力未知的攻击会怎么样到来、落点又是哪里,但是他并不慌张,手里一柄精致华美的星蓝单剑轻轻地握在手里,双手持握剑柄,两个手掌刚好连在一起。
剑刃微微扬起,粗略的对准了天空中最亮最白的那个地方。
敖大炳站在他的身后,空着手扎了个马步,眼睛微微眯缝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了往日的和煦,倒是有点叶然的那种漠然感。
从光环状到一点炽白,时间只有一秒钟而已。
时刹盯着天上的那点光源,他是能够看见的,光源从一点被拉扯成一条不规则的光束,边缘模糊凌乱,中心扭曲折叠,并不是一条直线直直的落下来的,反倒是像是之前曾经见到的那种像是蔓延的冰雪藤蔓一样的流光加速了数倍。
时刹能够看见那光束的轨迹。时间在他的眼里无限的放慢,周围的空间已经完全凝固了,由此,时刹看得见那束光的轨迹。
只是在他的意识里才看了“几秒钟”,大脑就开始有一种微微的发热一样的感觉,让时刹警觉地停止了强行观察这束光的轨迹。
反正是无能为力,只能看头儿的剑有没有那样的强大,能不能承受、封死这一击而已。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从时间凝固里脱离出来以后,炽烈的光就直接充斥了他的整个视野。
隐隐是能够看见的,那束光的落点并不是应无垢的剑刃,但是在即将到达小楼的时候强行偏离了一点,就落到了那水晶琉璃一样的剑刃上。那接触点太明亮了,大厅里仿佛出现了一个太阳一般,只是这颗太阳所散发出来的并不是炽热的热量,而是一种直接侵入骨髓的寒冷。
剑刃与光束的交点上绽放出数到灿烂的蓝色电弧,仔细看又像是冰花,像是烟花爆炸一样的散落开来,但是在离开剑刃一点点距离以后又被强行拉扯回来,那景象像是一朵巨大的菊花在狂风之中疯狂的舞动一般。
时刹又进入了那种时间近乎凝结的状态,看看应无垢。
此时的应无垢身上已经结满了霜花,电弧或是冰花虽然逃离不了剑刃的束缚,但是在挣扎的时候距离也超过了剑刃与胸膛的距离。
华丽的大氅大袍长衫内衬层层破碎、寸寸崩裂,泛着莹润的橘红色光芒与毛细血管一样的纹路的胸口皮肤迅速变蓝、变灰,手臂手指手肘自然也不例外,交点喷薄出来的烈风很快就把他身上的衣服吹落,被束腰挂住。
说时迟、那时快,从光柱落在剑刃上面那一刻开始到所有的光亮与花束都熄灭为止,短短的三四秒钟而已,一霎而过。明亮的光让室内的成员们几乎什么都没看见,视线恢复的时候只能看见应无垢的上半身的衣服耷拉在腰间,身上的皮肤变得灰白无光,连脸上都蒙上了一层石灰一样的霜壳,双眼紧闭,睫毛上结了霜绒。
“头儿?”
本来预备着承受可能的冲击而站在他身后的敖大炳立刻伸手搭在了应无垢的背后。
应无垢没有任何动作,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呼噜声。
“能动么?”
敖大炳的手掌上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光泽,银白色如金属,细腻厚重如水银。光泽从应无垢的背后渗透进去,却如石沉大海一样消失不见。
应无垢紧闭的眼皮正在因为用力而抖动着,随着他的问话,喉咙里再一次发出一声低沉沙哑的哼声。
敖大炳立刻把应无垢横抱起来,往后走去。叶然已经打开了应无垢的“浴缸”,等着敖大炳把他放下来。
“砰——”
这时候,一声短促但是一点不轻的闷响,从门外发了出来。
敖大炳的身体一颤,随后继续稳稳地把应无垢放了下来。
时刹从窗户里已经能看见了,一个人影突破了雾气的环绕,拖着一缕尾迹落在了长长的栈桥上。
身躯高大,还要比敖大炳高许多,恐怕有两米四左右。
在这样的身高之下,身材同样显得纤细,但是手脚都非常的修长。
身上是一条厚重宽大的灰袍子,兜帽已经摘了下来,露出一头雪白的长发。
眼睛湛蓝如星,五官端正俊美,皮肤雪白如蛋清。
随着他落在栈桥上,身上的灰色大袍随着风声开始摆动,张开在身后如同羽翼一样,随后折叠在身体两侧,变成两副臂铠。
他的身上生者黑灰色的甲壳,天然一幅铠甲的形状,大小错落,精致无比,胸口这样的地方就厚壳大铠,关节这样的地方就层层叠叠,更细微的地方就细如鱼鳞,布满了全身,一直到下颌耳后,在颧骨上还有一道骨梁。
为什么认定这是外骨骼,而不是盔甲呢?因为它们在动,在变化。
就是落在了栈桥上的此刻,他身上的骨甲还在变化蠕动,细微分毫之处也趋于完美。
不足之处生长变厚,凸起之处生出利刃尖牙,右手中更是渐渐出现一根螺旋状的白色骨矛,长达四米,最粗的地方直径达到了五十厘米以上,并不握在手中,而是由一根暗红色的肌肉一样的突触连接在手腕上。
除此以外,他的身后也渐渐开始生出来一根根尖锐的触手,形状像是蜘蛛脚或是螃蟹脚,但是明显是狰狞而锋利,刀刃的部分长达三米以上,形如钩爪,泛着蓝汪汪的荧光,像是水晶制品。
他的双脚更是生出宽大的接触面,形如马蹄却分出来四瓣,落在地面上没有丝毫的声音,但是看上去又像是锤子一样厚重,非常的怪异。
这个身影时刹当然见过,而且是打过照面的。上一次见他他可远没有这么霸气的外观,简直像是游戏里的远古英雄换了终极皮肤一样。他下意识的看了来者的胸膛处一眼,黑甲厚重,层层叠叠,看不见任何伤痕。
此时,他原本看上去纤细的身体已经变得魁梧强壮,简直是一尊战神。
他信步来到了小筑的地板区域,在这座小筑唯一的大概有直径二十米的八边形空地处停了下来,昂起了头,看向小楼里的人,也不说话,右手上的白色大枪轻轻一抬,那暴烈的杀意就像是海浪一样呼啸而来。
“小心点,别出来。”
此时,放下了应无垢的敖大炳站直了身子,低声说道。
他回过身来,重新捡起了靠在一边的长剑【无仪】,双手分持剑柄剑鞘,一用力。
“铮~~~”
长剑出鞘。
他把剑咬在嘴里,又拿起来了单刀【饯灵】。又是一声清鸣,【饯灵】也展露锋芒。
他把单刀交在左手,右手摘下长剑。高大的身体显得双手持握的长剑单手持握也不显得夸张,反倒是单刀有些小巧玲珑的意思。他倒持双刃,沉默着走到门口,推开了门。
这一刻,时刹感受到了无比的压抑感。他张开了口,但是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无力感变得更加强大,它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怪物一样在时刹的头顶上嘶吼、咆哮,让他茫然失措,让他头晕目眩,更让他手脚发麻全身冰冷。
“咚”
门被关上了。
敖大炳一步一步的走向外面的空地,风把他的长衫吹了起来,厚重的金丝束腰舞动的激烈。他一步一步的远去,脚下没有脚步声,声音都淹没在了呼啸的风里。
“我……”
时刹看着他的背影,喃喃的低声念叨一声。
他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此刻,身后的无力感简直像是凝结成了实体,狰狞的魔鬼张开双翼,巨大的镰刀扬在空中。
“我能做什么?”
时刹闭上了眼睛。
他什么也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