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落陈阿蛋脸上,没有瞬间融化。他感受大地带给他的一切:细听风声拂过松树;回忆过往难以忘记的往事;品尝雪花落在嘴里的味道,回想起他第一次吃雪花的情景;他感觉到身体麻木,意识到站起来似乎都要费不少力气;一棵棵松树倾斜着身子望着他,使陈阿蛋觉得,就连松树都弯着腰嘲笑他。
他心灰意冷。
阿蛋是笨蛋的意思,师兄弟们给他的美称。他想,我应该夺回属于自己的尊严。
他正想着,听到了脚步声。脚步声三三两两,说明至少有三个人。
声音就在山下,会是谁来?以往柴禾都是陈阿蛋送过去,说明不是来拿柴禾的人,那么会是谁?
陈阿蛋把头从雪地里探了出来,双手撑起身子,望向山下。
眼睛瞬间瞪大,脸色严肃起来。麻木的身子配合双手,立马站起。他手扶着松树,注视着往山上赶来的人。
“见鬼。”陈阿蛋说出了声,“他们怎么来了?”
王子拉扯着王月,王月脚步加快。林柱跟在王月身旁,手里拿着剑。他对着王子大喊一些听不清的言语。
王月和林柱脚下加快,努力摆脱王子纠缠。王子一定是想阻止他们上山。
欺人太甚!
陈阿蛋扶着松树的手,此时失去了血色,变得惨白。他脚下动了动,雪花落入四周,被陈阿蛋踩出了无数个脚印。与旁边的积雪形成了高低反差。
直到陈阿蛋的手从松树上拿子下来,三个人才立在他的面前。
王月望向别处,余光看着陈阿蛋。她眼睛本来就大,陈阿蛋从侧面看了她一眼,眼里尽是眼白。她穿了一身白色衣裳,头发垂到腰间。山峰微微起伏,雪花落在上面,加上她红色小嘴里呼出的热气。看起来就像神仙住的地方一样,云烟夺人眼。
“再看挖了你的眼睛。”王月说,她把眼睛张得更大。
“眼睛是我自己的,我想看哪就看哪。才不稀罕!”陈阿蛋昂着头。
“你……流氓……”王月说着,把身子一转,侧了过去。
她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身子细小,却给人一种结实的感觉。就像是一棵别致的松树立在那里,不过她与别的松林却格格不入。
陈阿蛋想,果然没错,一眼就能看出王月的实力已经到了剑士小圆满。十七岁到达剑士小圆满,也不算多厉害。
想着想着,陈阿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王月问。
“死到临头还能笑出来,你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人。”一旁的林柱忽然开口说话,他把剑抱在怀里,一副神情高傲之态,眼神里尽是骄傲神色,“今!就是你的死期。”
“我只是想到了绵延起伏的山脉。”陈阿蛋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笑。”
“你找死。”王月把手里的剑拔了出来,剑尖指着陈阿蛋。
王子冲到前面,挡在陈阿蛋面前。
“姐姐,你不能杀他。”
“让开。”王月说,“不然连你也杀了。”
“我不让。”王子说。
“你不听话。”王月说。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王子说。
“他不是我们雪国的人,你为什么要护着他?”王月说。
“因为他救过我。”王子说。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王月问。
“知道。”王子挡在陈阿蛋面前,双手张开。
王月没有说话,剑一直举着,犹豫片刻。
她看了林柱一眼。
“搜身。”王月说。
“是。”林柱回答,走到陈阿蛋跟前,双手由上到下仔细查找了一遍。对着王月,摇摇头。
“把王子身上也搜一遍。”王月吩咐。
“是。”林柱回答。
依然摇了摇头。
“到他屋里去找。”王月说。
林柱听了吩咐,跑到了陈阿蛋住的小屋子里。他没有空手而归,回来时手里拿了一本书。他把书放在王月面前,脸上跟着露出了笑意。
他只露出笑容,没有笑出声。整个眉毛卧向眼窝里,越来越接近他的鹰钩鼻。嘴角上翘,仿佛是夜晚里的半个月亮。
此时王子身子晃了晃,陈阿蛋伸手扶住了他:察觉到王子脸上苍白一片。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太阳隐去,只剩下万里白云。王子脸上接着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
陈阿蛋脸色凝重,他想到了藏书楼丢书事件,偷书人到现在没有抓到。雪国有个规定,除了雪国王外,只有到达剑皇级别的人,才有资格进出藏剑楼。而私闯藏剑楼者重者死刑,轻者废去一臂。
从剑士到达剑皇就要跨过三个级别,其中每个级别又分小圆满、圆满、大圆满。就是说有的人一辈子都无法进入藏剑楼。
难道?陈阿蛋开始意识到《空气剑法》正是藏书楼丢失的那本书。
事情不妙!
“怎么解释?”王月问。
“解释什么?”陈阿蛋接着问。
“这本书是哪里来的?”
“先把剑放下来好不好?”
“可以。”王月说着,把剑放了下来,“给你最后解释的机会。”
“不知道。”陈阿蛋边说边把王子扶在了雪地上坐着,王子倚在树边,身子平躺着。
“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王月看了一眼林柱,“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是。”林柱走上前一步,“三个月前,大公主想吃夜宵,差不多是子时的时候。我就按照吩咐给端过去,经过藏剑楼时,我看到陈阿蛋鬼鬼祟祟出没在藏剑楼旁边。他悄悄推开了窗户,一跃跳了进去。我当时害怕极了,四周没有巡逻守卫。又怕端着的夜宵凉了,所以就赶快离开了藏剑楼。”
“很好。”王月脸上露出了笑容,“人证物证都在,而且你也没有不在场的证明。”
“哈哈。”陈阿蛋说,“想杀我,不必找这么多借口。”
“大公主小心。”林柱走到王月跟前,说:“这个人偷奸耍滑,奸诈无比。他和王子走的亲密,说不定已经练成了什么厉害招式,我们不能小视。”
“我可没学会什么厉害招式。”陈阿蛋说,“练剑堂弟子选拔你们完全可以完美胜出,我对你们造成不了威胁。”
“所以你奸诈无比。”林柱说,“少一个对手,总比没有对手要好。”
“不错。”陈阿蛋说,“可是我不是你们的对手,更威胁不到你们。”
“哦?你是想让我们放过你?”
“你们的对手在你们身后。”
“身后?”
“不错。”
王月和林柱同时转过头去,他们身后站着一个十九岁少年。少年身上穿着沉重的铠甲,手里拿着一把青龙剑,剑鞘镶有珠宝。他立在雪中,不畏风雪。流海遮挡住了眼睛,却挡不住周身散发出的锐气。他皮肤粗糙,有些黝黑,不爱多说话。但每次做事都简单有效,听说他十五岁就开始跟父赴战沙场,实力据说是剑士小圆满,但真正实力没有人知道。
雪国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他,卸林队总教头的儿子——苏练。
“是你。”王月说出了声,“你来做什么?”
“不为别的,《空气剑法》。”苏练没有抬头看人。
“小子,你可不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林柱对着苏练大喊,“惹人厌知道吗?”
苏练没有说话。
“交出来,你们都可以不死。”苏练说。
“如果不交呢?”林柱问。
“也可以不死。”苏练回答。
“就知道你没有胆量杀我们。”林柱大笑了出来。
“但生不如死。”
“好大的口气。”王月说,“所有人忌惮你爹,我可不怕你。”
“那样最好,我数三声,把《空气剑法》拿过来。”苏练说,“一……”
“二……”
王月把剑握得更紧了,她脚下蓄力。林柱在一旁做出拔剑的姿势,不过看不出他有想拔剑的意思,不然早就把剑拔了出来。
陈阿蛋处一边,仔细看着,不知道《空气剑法》会落入谁家。
最好打个你死我活,坐收渔利,陈阿蛋想了想,不行!没有人清楚边关小将军苏练实力到达什么境界,万一他真的把王月给杀了,王子岂不是没有姐姐了。王子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能让他失去姐姐,得帮他。况且,边关小将军苏练的爹爹是卸林队总教头,实力强大,就连雪国王都得礼让三分。如果苏练真的敢杀王月,雪国王也拿苏家没有办法。就是说,王月只能白死,王子只能干伤心。
“等一下。”陈阿蛋走上前,说:“天冷,进屋喝一杯热水,暖暖身子。再来决定《空气剑法》到底是归谁,怎么样?”
王月和林柱都没有说话,不过陈阿蛋早已经瞧到,他们身子在微微颤抖。
“不必。”苏练说。
“如果是酒呢?”陈阿蛋说。
“热酒?”
“没错,就是热酒。”
“什么酒?”
“竹叶青,三十年竹叶青。”
“多不多?”
“不多。”
“不多?”
“是不多。”
“有多少?”
“管醉。”
“醉了好。”
“醉了是好。”
他们三个先走到了屋子里,陈阿蛋扶着王子跟在后面。一到屋里,陈阿蛋没有门关,只是把窗子打开了。他在屋子的中央生起了火堆。
并把埋藏在地下的竹叶青挖了出来,酒还是陈叔留下来的。
可是,杯子却只有一个。
陈阿蛋用布擦着杯子,脑子却在飞转:王月不能死,林柱可以死,剑谱落在此处的消息不能传出去,最重要是自己也不能死。不能叫王月杀了我,这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所有人都闭嘴,并让所有人暂且消了杀念。
在酒里下药,可是没有药啊。陈阿蛋想了想,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