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帐下,陈文起与顾华染趁夜把酒话,谈了许多。
醉后顾宣自斟自酌。
“你可知雅文轩重新开馆之事?”
“琢儿还未寄书信来,我离开雅文轩有六七载了,不知道这次被选入慧文阁的是哪家学子。你可有消息?”
“有啊,不过料想简姑娘的家书里应当不会提及,我便也卖个关子,你自己打听去吧!”
陈文起见顾宣那似笑非笑的摸样,大抵已将事情猜的七七八八了。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
“说实话,我时常觉得是前世积了厚福,才遇到一个琢儿。”
“那便祝你们百年好合!”
顾宣又倒了一大杯酒举向文起,而后仰头就尽数倒入肚中。
虽然这话说得不合规矩,但陈文起知道他的脾性,更知道他话里催促的好意,也斟了一大杯,“也祝你早日觅得意中人。”
谁料顾宣却苦笑几声,只当陈文起说这话是故意挖苦。
当年顾宣家中曾为他指过娃娃亲,奈何这小子自幼便是个桀骜不驯的主儿,越是给他安排地妥帖他越是抗拒,人人都道他是一怀着一片报国赤诚才来到塞北军营,只有文起知道,这小子是为了逃脱家族掌控。
当年黄沙百战,不知来日生死。
他与文起脾性相投,便说家里有个妹妹,愿意嫁给陈文起,两人结成郎舅亲。
当时陈文起醉态酩酊,一听到这话立刻整衣端坐,极为严肃地说已有意中人,今生不另娶,而他家中另有一位娇俏可爱的小妹,问顾宣是否有意。
当时顾宣见他那般坚定,又敬又羡,于是赌气放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故而这事儿两人再没提过,不过看文起白日的所作所为,他似乎并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那位阿苇姑娘……顾宣笑了笑,端起酒盏,饮而不尽。
“最好承你吉言!”
饮而不尽,是为留待。顾宣虽没有否决,也没有应允。
不否决无非是顾忌兄弟情谊,不好伤他面子,没有应允,大抵是真的无意罢!
文起看得明白,浅笑着为阿苇默了个哀。
“那这杯酒就当为你践行,你明日回冀州,一路保重。”“朔方凶险,诸事小心。”
“你也一路保重。”
营帐里不时传出酒气,帐外的军士都已习惯,也能谅解,战场上的只信今朝有酒今早醉,兄弟相逢,谁知他日再见何年?
送走顾宣之后,帐下灯影摇曳,陈文起取下案台上的剑,细细拭剑。
烛光有些黯淡,星坠剑身散发着浅浅的幽蓝光芒,若有若无,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这柄剑是用极其难得的九天陨铁打造而成的,剑体上勾勒着细密的黄道星图,剑柄上七颗昆仑白玉,圆润通透,嵌出北斗七宿的位次。
“九天星坠,纷繁耀目,世事如棋,不在天数……”
当日恩师临别赠剑时说的话,陈文起一字一句都不敢忘。
惜哉,斯人已逝。
帐外窸窸窣窣一阵响动,文起浅笑,都过了十数载了,这丫头还同当年慧文阁外一般不善掩藏。
“既然来了,为何又不见我?既然不见我,为何又不走?白在外面吹风。”
“有件要紧事,不得不来找你,可夜深了,怕扰了哥哥。”
“进来说话。”
“不了,明日再说吧,早休息。”
“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去朔方了,有什么事情,最好还是今日了结罢。”
“朔方?”简苇杭掀帘直入,“我不去朔方,夏昭还在冀州等我!”
“不能缓一缓吗?……朔方数万将士也在等你。”
“此话怎讲?”
“那边出了件要紧事,须得借你一臂之力。”
文起低头拭剑,神色从容得像在说一件家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