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们落在惊鸿楼门前,白衣胜雪。冬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不由想起诗儿他们初至惊鸿楼的那天。
白裙女孩在侍从的簇拥下现出身形,她的脸蛋依然精致美丽,但稍显苍白。
柳五爷紧跟在她身后,眉眼清秀,隐有郁结之态。他悄无声息地维持力域,警觉到了极致,比过去更加如履薄冰。
婆婆快步走到门前,微笑着接待他们。
“不再多留了?”她轻声问道。
柳五爷摇了摇头,苦笑道:“老爷子催得紧,我们马上就要动身。之所以折到惊鸿楼,就是来道别一声。这些天叨扰婆婆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歉意,又有几分懊悔。
婆婆不在意地摆摆手,她向来不喜欢这些场面话,于是直截了当地提醒道:“返程更得当心,云邦城路远,杀手们的幕后主使若是铁了心,未必不会故技重施。”
柳五爷的眼神微寒,郑重地点点头。此次诗儿出事,他的罪责最重,险些酿成大祸。
诗儿听到婆婆担忧的话语,微笑着说道:“多谢婆婆关心。城主府也会增派人手充当护卫,应当不会有事。”
她的神态从容,眼神依然清澈,完全没有被这次暗杀吓倒,更没有留下什么阴影。
婆婆心中感慨,终有一日柳如诗将成为云邦的主人,只是不知途中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
她生来就站在世人的目光之中,继承无上荣耀,但也注定要忍受明处的嫉妒、暗中的憎恨。
谁都知道,名贵的花朵并不总能如期绽放。
……
……
后院的一角,冬离正坐在木桶上读一本菜谱。
他知道,此刻诗儿与五爷正在与婆婆道别。
暗杀发生之后,连联邦政府都投入了大量人手保护诗儿。
在这种情况下,冬离这种“闲杂人等”其实不宜露面,所以阿华与老余也在各自的房间待着,只让婆婆一人进行接待。
冬离正要翻动书页,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雅香气,不由一怔。
他抬起头,对上女孩如花的笑颜。
诗儿佯装恼怒地嗔怪道:“小二哥哥,连声再见都不说呀?”
冬离无奈地说道:“诗儿别怪我,我这不是怕给你们招惹麻烦么?”
无声无息间,柳五爷也走到了木桶旁,淡笑道:“冬离小友这么说,倒是太见外了。”
冬离看到五爷也来了,顿时站起身来,模样有些拘谨。
柳五爷把手搭在诗儿的肩膀上,温和地说道:“这次小姐遭遇暗杀,还要多谢冬离小友以身相护。这份恩情,我们云邦城记下了。”
冬离连连摆手说道:“五爷言重了。”
诗儿咯咯笑两声,显然觉得他们这副假客套的姿态很有趣。她俏皮地说道:“从今往后,小二哥哥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冬离嘴角一抽,这丫头的思路还是这么不走寻常路,竟能把生死危机说得这么欢快。
接着,诗儿笑眯眯地取出一块木牌,小心翼翼地递给冬离。
“这是什么?”冬离一愣。
柳五爷严肃地开口说道:“此物名叫黑云令,是云邦城的信物。冬离小友将来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我们的人求助,出示黑云令即可。”
冬离心中一惊,虽然五爷说得含蓄,但他能明白其中深意。令牌虽小,却代表了云邦城的善意。而“云邦”二字,本就是军方的代名词。
这是一份太过宝贵的礼物。
诗儿笑着夸耀道:“小二哥哥,黑云令可是我爷爷亲自炼制的,说是灵器也不为过,对你修行大有好处。”
冬离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令牌,一边道谢一边细细打量。
只见令牌呈方形,四角圆润。它的颜色深如黑檀木,质地更为温润,不像木材,倒更似宝玉。令牌上没有文字,只是寥寥几笔勾勒出云朵的图案,飘逸而灵动。
一想到这是枪神大人亲手炼制之物,冬离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压迫力。
他暗自感慨,人生遭际真是难以捉摸。
半年之前,“枪神”对冬离来说还是个遥不可及的名字。结果现在,他不仅结识了枪神的亲孙女,还得到了一块象征友谊的黑云令。
这听起来比吹牛更像吹牛,说出去都没人信的那种。
“我们该启程回西域了,冬离小友,来日珍重!”柳五爷挥动衣袖,话语简单而真诚。
诗儿抿了抿嘴唇,朝冬离挥动小手,神情有些不舍。
“小二哥哥,下次见面时我还要吃紫萝卜皮!”
冬离被她认真的表情逗乐了,大笑着说道:“一定!”
微风吹起发梢,仿佛一只温柔的大手。
他们像云朵一样到来,又像云朵一样离去。
冬离静静地站在后院中,抬头仰望碧蓝晴空,久久没有移动。
……
……
风声呼啸,一行人在天幕中留下残影。
柳五爷牵着诗儿的手,两人踩在一片硕大的玉简上,御风而行。
强悍的力域隔绝了风声,也阻碍了外人的探查,即便是同行的侍从也听不到他们两人的谈话。
柳五爷的双手负在身后,叹息道:“小姐,惊鸿楼那位婆婆油盐不进,义父让我打探的事算是泡汤了。”
诗儿轻声问道:“五叔说的是那位叛神者吧?”
柳五爷点头,怀着希冀问道:“你暗中动用感知力,可曾有什么发现?”
世人都以为柳如诗只是来东域游赏,却不知她此行的真正目的。更没有人知晓,这个女孩拥有一双连枪神也无法媲美的眼睛。
诗儿沉默片刻,嘴唇微动,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柳五爷见她没有反应,无奈地喃喃道:“我在惊鸿楼里探查了一番,也没找到什么线索。既然婆婆不肯说,恐怕没人能找到那位的遗产了。”
提到叛神者,柳五爷的眼中也藏有几分敬畏之情。真正的传奇人物,无论是生是死都能搅动风云。
诗儿跟着念叨一句:“遗产啊……”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少年的面庞,那张脸平凡到了极致,反倒成了难以破解的谜团。
诗儿目光闪烁,想起一株梅树与一碟紫萝卜皮,想起欢声笑语与穿堂晚风。
她露出些怀念的神色,然后便是迷惘。
小二哥哥,你究竟是谁?
或者说,你究竟是什么?
金色的光焰在诗儿眼中一闪即逝。
那一瞬的漠然宛如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