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楼的二层上，店员们站在桌边，反复检查摆盘，一块餐巾经好几个人的手整理了数遍。
到这时，大家都已隐隐约约知道了消息，紧张地等待贵客到来。
虽然按婆婆的说法，客人晚上才会到，但从下午起，所有人都已紧绷起来。
冬离看着众人严阵以待的样子，也默默地帮忙。阿华还给他安排了活，晚上得一起跟着上菜。
“嘿，我看见婆婆下楼了！”有眼尖的人前来通风报信。
阿华正了正衣领，严肃问道：“什么意思？有人来了？”
“走，咱们也去看看。”
话音未落，步子快的店员已经趴在了楼梯的栏杆上，贼眉鼠眼地朝大门看去。
婆婆正站在门边，神色淡淡。她身着一袭黑色大衣，打扮得雍容华贵。
“来了，来了！婆婆下楼，一定是要迎接客人！”有人低声说道。
冬离忍不住问道：“不是说晚上才到么？这才几点？”
阿华也伏在栏杆上，不确定地说道：“我猜，应该是六族派来作陪的人提前到了，真正的客人还要晚些。”
“原来如此。”冬离恍然大悟。对于传说中的东域六族，他也是充满好奇，今天终于有机会见到真正的六族之人了。
他们这边叽叽喳喳，楼下正厅则是安静得很。老余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正装，看上去儒雅渊博。他站在婆婆身旁，两人轻声交谈着。
“婆婆，六族派人来惊鸿楼，恐怕心思不纯。”老余的眉宇间暗藏愁云。
婆婆的目光落在街角，平静说道：“云邦城那位想探探风声，六族自然借势而动。不知不觉，倒是有不少大人物来了澜阳城。也好，今年火莲节热闹了。”
老余苦笑两声，皱眉不展，他做不到像婆婆那样豁达。关于汤伯的传闻沸沸扬扬，惊鸿楼装聋作哑了好些天，但这并非长久之计。大人物们不会一直等下去，所以才有贵客登门，亲自来探虚实。
婆婆知道他在烦恼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你不必思虑太多，至少我还站在这，不管谁都得掂量掂量。”
这话语极平淡，却蕴含着无双的霸气。老余稍稍振作，点头道：“婆婆说的是，空想无益。不过今日六家到底会派谁来？”
听到这个问题，婆婆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兴致。
整个惊鸿楼里，只有老余知道婆婆与六族之间隐秘的关系。正因如此，对于东域六族来说，选谁来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这是件风险不小的差事，如果婆婆觉得来人不顺眼，恐怕会直接拒之门外，那就颜面尽失了。
正在他们说话时，街角来了人。婆婆与老余都不再说话，朝门口走了两步。
趴在栏杆上的店员们伸直了脖子，个个都是屏息以待。
冬离挤不过他们，只得无奈地转到窗边，向下面望去。
歇业的牌子被人推到一边，正门敞开，四五个精壮的保镖鱼贯而入，在惊鸿楼的门口站成一排。
老余挺直了腰，婆婆则是挑眉。
在保镖们身后，一个黄衣少年走了进来。
他的面容清秀白皙，小眼睛明亮如星，透着股机灵劲。脸蛋有些婴儿肥，肉嘟嘟的模样十分可爱。
趴在栏杆上的众人对视一眼，默默达成了共识。
这是一位微胖公子。
……
……
黄衣少年见到了婆婆，脸上堆出讨好的笑容，刚要开口，却被婆婆打断。
“在旁人面前，你叫我‘婆婆’就好。”
她锐利的目光中有几分警告的意味，黄衣少年赶忙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在来惊鸿楼的路上，他本来已经把开场白练了好几遍，小心拿捏分寸，努力做到热情而不显谄媚。
没成想，表演还没开始，婆婆就宣告了谢幕。
“尹三玄，他们怎么派了你来？”婆婆看他悻悻的样子，微笑问道。
旁边的老余神色一凛，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位黄衣少年。老余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对“尹”这个姓氏却很熟悉。
尹氏，东域六族之一。
尹家的家族产业遍布整个东域，乃至整个北洲。没有人知道尹家究竟拥有多少财富，或许连他们自己也数不清。
在无数商会的财报中，如果你抓住线索穷追不舍，最后总能窥见尹家的影子。
他们是最慷慨的投资者，用数字蛊惑人心，煽动一桩桩贸易合同。
他们也是最贪婪的投机者，把触手伸进股权交易的角落，攫取每一分流通的金钱。
尹家的子弟常常出没于商界。他们西装革履，谈笑风生，像成群的鳄鱼，优雅体面地进行撕咬、吞并与瓜分。
举世皆知，尹家的族徽是一只漆黑的渡鸦，被印刻在金子铸成的钱币上。
那渡鸦振翅欲飞，沉默地俯瞰众生，怜悯世人的贫穷与苦难。
这些印象在百姓心中根深蒂固，老余再看向那个名叫尹三玄的黄衣少年，眼神中含着复杂的情绪。
在婆婆面前，尹三玄表现得十分温驯，他乖巧地回答道：“家里长辈发了话，我哪有不听的道理，正好借这个机会拜访婆婆。”
婆婆笑道：“我看，你是抓阄输给你那些兄弟了吧？”
尹三玄脸色一僵，小心思被拆穿，顿时有些尴尬。
婆婆不再拿他开玩笑，招呼他与保镖们往楼上走。栏杆上的店员们顿时鸟兽散，各自摆出认真干活的模样。
冬离也不例外，他连忙抓起抹布跟上阿华，迅速退到二楼的工作间。
他们在角落往外看，见那黄衣少年走上楼梯，不断与婆婆说着话，身后跟了好几个一言不发的彪形大汉。
“这就是六族派来作陪的人？”阿华轻声说道，语气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能见到真正的六族大佬，没想到来的只是个孩子。
冬离远远打量着黄衣少年，目光闪烁。他的关注点与阿华不同，从那少年进入惊鸿楼开始，冬离就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神力波动。
此刻黄衣少年离得更近，冬离终于确定他就是波动的源头，不由神色一凛，因为这种力量乃是通神者的标志。
不仅如此，与自己相比，那人的力域更加凝练，至少是初醒中境的实力。
冬离心中暗自惊叹，不愧是出身六族的通神者，年龄与自己相仿，境界却高出一截。按自己现在的修行速度，不知何时才能晋入初醒中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