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洲东南地界有大河过境,名叫澜江。
澜江畔有座古城屹立,唤作澜阳。
按史书的记载,澜阳城曾是古代王朝的交通枢纽,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上千年的悠长历史刻写成这座城市的注脚。
如果说清都是日新月异的科技巅峰,那么澜阳城则像一座历经沧桑的遗迹。
这里的居民保留了城市的昔日面貌,城墙、老宅俱在。繁华现代的内核隐藏在复古的外壳之下,东域人对于“历史”的迷恋可见一斑。
那些辉煌或衰微的往事,深埋在他们的骨子里,铺垫成灵魂的基底。
东域人的傲气,多半来自于此。
澜阳城内的管制极为严格,几乎禁绝了大多数交通工具,破坏古道与建筑是重罪。
城门之外,出城进城的百姓排成数条长龙。
日复一日,富贵与贫穷的人排在同样的队伍里,公平地等待检查。
众生相聚于此。
……
……
上岸后,冬离便一路疾行,双足踩上久违的土地,他感觉踏实了不少。
“初醒境的灵晕,确实比过去扎实得多。”他自言自语道。
晋入初醒境之后,冬离第一次调动灵晕只是用来赶路,但这变化让他十分欣喜。体内的白色光点比以前明亮,蕴含的神力更多,使他操纵力域的效率提高了不少。
下船前,郑叔为他指明了行路方向,所以冬离一路马不停蹄。
午后的天渐渐转阴,浓重的云层相互堆叠,接着是小雨,飘飘洒洒落向大地。
冬离走出疏旷的树林,稍稍歇脚。
他抬眼望去,斑驳的城墙映入眼帘,像一条灰黑的纽带横在天地之间。
那城墙并不很高,但却极长,向两侧延伸出去,望也望不到尽头。
世上好像只剩下了这一座城,她静默地立在这里,从容地等待四方来客。
数个城门、数条大道,漫长的队伍、汹涌的人流。
细碎的寒雨洒在她温柔的裙摆上,与过去千百年里落下的雨水无二,相似的冲刷,永恒的接纳。
精致典雅的楼宇构成城市的天际线,游走在古朴与现代的边界,多妩媚。
冬离微微张大了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大城,不禁痴痴地望了一会儿。
“这就是澜阳城么……”
冬离走上大道,不起眼地汇入人群。
细雨缤纷,他暗自打量周围那些东域人。
与南岸人的内敛截然不同,东域人看上去张扬得多,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豁朗与骄傲。
队伍行进得慢,有人低声地骂着,抱怨城主府派的人手太少。
有些人则是耐不住寂寞,与前后的人热情地闲聊起来。从联邦大事说到澜阳城里新开的馆子,从清都名人的绯闻说到武道馆的黑幕秘闻,他们仿佛无所不知、无事不晓。
“我听你们是外地口音,来澜阳旅行的吧?”有男子对附近的一家人搭话。
那家人闻言点头,被抱在怀里的小丫头欢快道:“我们是来过火莲节的!”
男子挺了挺胸膛,自信说道:“那你们可来对了,放眼整个东域,我们澜阳的年味都是一等一的。到了火莲节,那叫一个漂亮,保证让你们大开眼界!”
“嚯,吹得厉害。年年看下来,其实也就老几样。”旁边有人拆台,含笑调侃。
冬离竖起耳朵,不动声色地听这些人交谈,觉得颇新奇。
富庶的澜江畔,不是南河镇那种犄角旮旯能比的。东域人都见多了世面,举手抬足间有种独特的气度。
冬离想起方家姐妹,露出一个微笑。
小雨淅沥,有的人撑起伞遮挡,有的人则嫌麻烦。
近黄昏时,冬离才靠近了城门。他发现守卫的盘查并不细致,只是拿一片玉牌在人身上蹭两下,让人摸不着头脑。
冬离心中有些不安,于是向前面的人请教,脸上摆出和善的笑容。
“大哥,我想问问,这城门守卫的玉牌,查的是什么?”
那男人一看就是本地的,爽快说道:“乡下来的吧?其实没啥,也就是测测你带没带危险物品,什么神力炸弹啊、灵器啊之类的。”
冬离眉头一皱,他身上可是揣着五味箸,不能被人发现。还没待他说话,身后有人插嘴了。
“嗨,也就欺负平头百姓,走走过场。我们哪里搞得来违禁品,不都在武者手里?武者真来了,力域一开,这玉牌能测出个屁!”
听到这话,冬离放下心来,跟着附和两句,指责城主府的形式主义。
……
……
小心地通过了检测,冬离踏入门洞,心中有份难掩的激动之情。
门洞极长,另一端的出口亮着光,像新世界的门扉。
一步、两步,他加快了步伐,闯向那片光亮。
天色不早,再加上寒雨不停,若是在南河镇,街上想必没什么人了。
但这里是澜阳。
当冬离看清眼前的景象,只觉一双眼睛好像不够用了。
人间竟是如此繁华,凛冬时节也可以这般热闹。
天还没完全暗下来,城中的路灯已大亮了,照亮往来之人的脸庞。
顽皮的孩子跌倒在青石路上,裤子湿透。母亲从后面追过来,急急忙忙又气又心疼。
清秀的少男少女站在树下,兴许是在约定晚餐。浮动的暧昧气氛按捺不住,一段故事即将开始。
咯咯笑的女孩戴着亮灿灿的首饰,互相挽着手,找一处屋檐避雨。娇俏的妇人举起一把婉约的伞,提着饭盒。
也有健硕的习武之人走过长街,寻一家老字号的面馆充饥。书生模样的人匆匆赶路,背了一包书急着回家。
满街的小贩叫卖不休,撑起硕大的棚伞,腾腾热气漫开来。吃的、喝的、用的,多的是花样,五颜六色、琳琅满目,乱了冬离的眼。
精美的糕点做成动物模样,栩栩如生。各式的熏香高高摞起,嗅上一口都是享受。
看前边,鬓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拐杖,悠哉散步。
一回头,青年人三五成群地嬉闹,你一言我一语,要决定今夜找乐子的去处。
冬离把这一切尽收眼中,有些迷茫,有些欢喜。
他本来开启了力域,浮在身体表面薄薄一层,能驱散雨水与尘埃。
此刻,他撤去了力域,任由微凉的雨水落在发端。
一股人间烟火味散也散不去,是温柔的,也是肆意的。处处有滋味,时时有悲喜。
这就是人间。
这就是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