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夕阳西下。
凌云始终碰不到宇文南溟身上一根毫毛。
“够了,你内力已经近乎耗尽。”宇文南溟轻推了一下凌云胸口,凌云便不得已退后了好几步。
凌云力竭,已没气力站起来,最后的几下出手他已经感受不到内力了,纯粹胡乱挥拳而已了。
“云小兄弟,既然无法带你修行,老夫也做点牺牲,刚才那一掌老夫已注入些许内力于你。倘若只是每日打坐修行,足以支撑你六个月。不过你刚才与老夫过招时,应该明白,如果用尽全力去施放内力,不消多时便会消耗光。”
“我这一天是不是毫无长进?”凌云颓然地说道。
“修行皆是如此,顿悟那一天到来前是无穷无尽的重复。”宇文南溟耐心地说,“你要记住今天的感受,今后对招的机会应不会多,而且真对招皆是生死相搏,你胡乱上去只会送命。因而要重视打坐,打坐时每时每刻,都要想着让内力散发,在你身上缠绕而又不消失。”
凌云点点头。
“那老夫做饭去了。”宇文南溟转身要走。
凌云摆过身子,朝宇文南溟跪下磕了一个响头。
“多谢师父指教。”
宇文南溟轻笑了一声,消失在视野里。
烛火点上时,小迟也醒了,宇文峰和凌云正守在床前,不发一语。
宇文南溟从屋后马厩牵出两匹马,拴住屋前。
“小迟姑娘,你想必是从豫章郡取道而来吧?下山时你就按照原路再回去便是了,你们在豫章郡稍作休息,便可前往九江郡。”
“那爷爷怎么打算?”小迟回问道。
“老夫会去寻找另三人,试图寻找他法解开此事。”宇文南溟又思索了一会儿,对着三人说道,“你们要注意,宝匣遗诏一事千万不能与任何人谈起。也千万别插手别人的事情,只考虑尽快抵达九江郡,取出老夫的钥匙。”
三人都点了点头。
“那吃完饭便出发吧。”
饭桌上再无言语。
宇文南溟送三人上马,又招呼宇文峰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宇文峰轻轻点头。
“好,一路平安。”
三位年轻人挥手道别,消失在夜色里。宇文南溟回身到屋内,他伸手进灶台内,从炉灰里摸索了一番,取出了一把钥匙。
钥匙顶端上有一小块透明的宝石。
炉灰里还有没烧干净的纸屑,上面写着,“宇文老弟,别来无恙啊!看到这信时,老哥我恐怕已经不在了……”
真是个坏东西,把所有东西都一股脑留给老夫,自己却先走一步。
不过鹤老翁的大恩大德,这辈子竟再也没机会报答了吗?
宇文南溟给灶里又添了一把火。
马儿疾驰在山林间,小迟牵着宇文峰的衣襟,低声说:“宇文兄,爷爷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和我们这次的行动没什么关系。”
“哼!”小迟撇嘴道,“假如到九江郡前都是一起行动,我觉得坦诚相待可是最重要的。”
宇文峰面色阴沉,说:“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我不愿意说。是……是关于御剑山庄的继承问题,如今的掌门宇文峥嵘其实是我二叔,爷爷让我不要顶撞二叔,全听他的安排。”
“啊,那你爹呢?”
宇文峰回头看了眼小迟,她正睁着那双大眼睛盯着他,宇文峰说:“虽然坦诚相待很重要,但是有些事总归是想咽在肚子里的吧?我认为,我们可以定一句话来拒绝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一旦说出这句话,发问的人就不可追问了。”
“这倒是可以。”
“我也没意见。”凌云其实倒没什么遮遮掩掩的。
“好,那这句话就是……嗯……‘我不想说’,可以吗?”
小迟不满意地说:“我还以为会是句很文雅的话呢。不过,倒也是可以啦。”
“好,那你刚才的问题,我的回答就是,我不想说。”
小迟和凌云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宇文峰很不愿意别人提起他爹。
凌云突然开口了,他问小迟:“小迟姑娘,假若拿了钥匙,开了宝匣,取出遗诏,你打算做什么?”
“看遗诏上是哪位皇子……现在应该是王爷了……然后交给他吧。”
“那若是这位王爷已无力跟皇上对抗,或者他干脆就已经死了,那该怎么办?”
小迟没有思考,立即回道:“那便没法子了,我已完成先皇重托,是他自己选的人不争气。”
“可即便如此,我们所做的事,仍然是大逆不道之事。”
这话说罢,众人皆没了言语,只是默默赶路。
凌云清楚,现在三人心思各异。凌云自己仍想着把宝匣交给谢海洋,这样便可让鹤老翁脱身,至于小迟他会尽力想办法保护的。宇文峰虽也微有此意,但是凌云感觉他会有自己的判断,如若事情判明,新皇就是夜闯皇宫、击杀禁军统领、乃至毒杀父皇之人,宇文峰会真心实意地帮小迟的。而小迟,宇文爷爷仍不信她,让二人随她同行的计略就是找出她真实目的。
那小迟究竟是什么人呢?
如若她全是真话,那她只是这暗流涌动中的混乱人物,她既有可能让宝匣遗诏发挥最大的效力,也有可能让宝匣遗诏成为废纸一张。如若她受雇于某位位高权重野心勃勃的王爷,那遗诏到手之时,就是皇族内斗之日,战乱不可避免,想必不少平民都会卷入其中。又或者,她就是新皇的人,只是用巧计来换出遗诏,再毁了它……只是这样的话,宝匣就在皇上手上,他再来打开就有点画蛇添足了,也许是拿了遗诏改成自己的名讳,让自己登基的理由变得牢不可破?
吃饭前,宇文爷爷有意让小迟描述了宝匣的模样,她的描述应是和宇文爷爷回忆中完全一致。但是,这就能说明宝匣真的在她手上吗?
“凌兄,你想什么呢?”小迟看凌云一直思索,问道。
“啊,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你从京城风雨兼程来这凤凰山,该吃了不少苦吧?”
“那倒没有,我觉得这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痛快的日子。再也没有人对我大呼小叫,指手画脚了,我想睡到几时便是几时。相比过往的日子来,跋山涉水倒显得可爱得多。”
“小迟姑娘从小就在宫中长大吗?”
“自我记事起,便是了。养我的老宫女说十七年前在皇宫倒泔水出去的大门口捡到我的,后来是许多只能干粗活的宫女一起把我拾掇大的。我稍大后,也是干粗活,但后来我学缝衣刺绣学得很好,有一位妃子便看中我了,我才得以进入真正的皇宫。也是那妃子给我起了小迟的名字,她要我为她缝件褂子,她再谎称是自己亲手绣的,呈送给先皇。这事成了以后,我就确实在宫中有了一席之地。只是后来后宫争宠,我的主子一换再换,我已记不清换了多少主子了。”
宇文峰和凌云都面带笑意瞧了小迟一眼。
“你们俩怎么了?看不上宫女吗?哪天我给你们露露手,让你们看看宫庭刺绣的本事。”
“那倒不是。”凌云笑道,“只是没想到你比我俩皆大了一岁。”
小迟脸一红,想来之前都是当做哥哥来称呼他们两个的。
“什么嘛!都是弟弟,以后都给我叫姐姐!”
三人皆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