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兽想起三姐,急忙寻找,发现在神台下边趴着一个女子,半身无衣,一片雪白的肌肤露在外头。他叫了声三姐,那人不应,忙爬过去将那女子翻过身,就见她脸上横七竖八的遍布刀伤,伤口上沾染了尘土,显得异常可怖。
六兽吓得忙后退,那女子悠悠醒转,叫了声六弟。
六兽听出来是三姐,登时哭了道:“姐,你怎么被那混蛋巫祝糟蹋成这样?”
“好六弟,快给姐把衣服穿好,姐冷。”
六兽急忙从一旁找到三丫头的粗麻外袍,帮她披上。
这时,皮叟也醒来了,侧耳聆听,面色凝重,没有说话,只是一只手紧紧攥着几根稻草,手掌心都攥出了血。
皮叟在子女的搀扶下往西走了两天,过了潼关,寻思就算去到镐京,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何必受那黑衣刺客的摆布,干脆趁着四下无人注意,转而向北,逃到北边的荒山野岭红松林子里,和几个孩子过上世外隐居的日子,也好过被压迫残害。
打定主意之后,他带孩子们往北钻入红松林中,沿着林中小道往山里边钻。
这天夜里,冷风呼啸,山中湿气很重,皮叟年纪大了,腿疾复发,疼的一夜难眠,更加之四周野兽横行,多有豺狼结伴出没,动静此起彼伏。他为了保护一家儿女无恙,只好一夜不眠,将一根枣木棍子枕在身下,时时注意周围动静,不敢有丝毫大意。
夜月西斜,一只乌鸦在山坳子里鸣叫,声声诡异,吵得皮叟心烦意乱。
突然,树稍响动,一个人落在不远处。
“是你?”皮叟听出来人是黑衣人,吃惊错愕,半天说不出话来。
黑衣人将剑一点点拔出来,低声道:“不按照我家公子的吩咐做事,必须付出代价。”
皮叟跳起身就将枣木棍子横在身前,拦在黑衣人前头,不让他靠近子女一步。
铮儿一声响,皮叟感觉双手发麻,枣木棍子轻了一些,低头发现棍子被黑衣人用剑削断了一半,断痕挨着自己的手。这手剑术极为高明,就算是纣王跟前的黑仓,也不过如此,皮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被一个高手盯上,只怕命运多舛。
黑衣人并没有伤害他,这是在警告他,不要反抗,反抗无效。
皮叟丢了枣木棍子,跪在地上哀声道:“你杀我吧,想怎么杀都行,不要碰我儿女可好?”说着呜呜哭泣。
可黑衣人哪里管得着这些?也不会因为皮叟的哭泣而心生怜悯,于是,呼的一声,就听到八丫头发出啊的一声痛呼,从睡梦中醒转过来。
皮叟知道八丫头受伤了,急忙唤醒儿女,照顾好他。
黑衣人纵身落在树后,冷冷道:“这是惩罚,明天天亮,继续前往镐京,不得有误。”说完走远,脚步声很轻,几乎听不见了。
八丫头脸上被足足割了几十下,而且在瞬间完成,这般高超的剑术几乎天下无双。
擦干血迹,发现伤口是两个字:礼乐。
皮叟没有办法,不能再让儿女受害了,第二天只得乖乖朝镐京而去,不一日路程,终于到达镐京。
这天天晚,三丫头跟大伙走散,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她带了一枚贝币回来,喜不自胜,说是从路上捡的,今晚可以住店了。一家人开开心心住进小店,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皮叟不想再生事端,至于长子伯兽死亡之仇,也不想报了。贱民惹不起贵人,躲总躲得起吧?为了活着的人,死人就委屈委屈吧。可皮叟不禁回想起大儿子、大儿媳,一个被侮辱了身体,如今生死不明,一个死于伯禽之手,死不瞑目,想到这些就心如刀绞,不由得老泪纵横,悲痛万分。此时的他,虽有万丈仇恨,可又有什么办法?没辙的。
他哭完了,擦干眼泪,大笑三声,朝墙角摆手道:“我儿,不要让大为难,你就去吧,去吧,黄泉路上好走,不要回头了,不要回头了。”
九丫头脸上的伤好多了,缠缚在脸和后脑勺上的纱布黑黄黑黄的,她能说话,嘴巴也能张开吃东西,不过不能张得太大,吃饭也只能用右半张脸吃东西。
九丫头偎依在皮叟胸前,纳闷问:“大,你朝谁招手呢?墙角有人吗?”
皮叟苦笑了,叹息一声,对九丫头道:“你大哥,他刚才给我说他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给我磕头呢,所以,我就让他走。”
九丫头小小年纪,天真烂漫,自然不懂皮叟话中意思,信以为真,扭头望了望墙角,诧异得直摇头:“没有啊,大,墙角没有大哥啊。”
皮叟拍了拍九丫头小小肩膀,和蔼道:“你哥走了,快朝他告别。”
九丫头十分严肃地点点头,重新望着墙角,举起小手摆了摆道:“大哥,路上走慢点,不要太辛苦,记得回来看我哦。”
不一会,外出买饼的三丫头回来了,喜不自胜,叫来兄弟姐妹,展开右手,掌心中赫然出现一枚贝币。
又有一枚贝币!一家人在这家小店又可以多住几天,天天都有好吃的,大家伙开心的不得了,将身上的伤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多日来的阴霾似乎一扫而光。
一家人吃饱喝足,三丫头靠着皮叟坐下来,皮叟突然问:“哪里来的贝币?”
“地上捡的。”三丫头随口应答。
“捡的?”皮叟不信:“你再出去给我捡一个瞧瞧。”
“那家卖菜的生意好,地上总有掉落的,我随手拾起来还有错啊?”
“那也是人家的,不该拿回来。再说,哪有这么容易捡的,该不会是偷的吧?”
“没有偷,就是捡的。”三丫头毫不松口。
皮叟无话可说,叹了口气,训斥道:“明天不要做这种事情了。”
三丫头告诉皮叟,召公要巡查民情,会在丰水边甘棠树下决狱理讼,处理政事,上至侯伯,下至庶人皆可得到救助,今天就是机会。
皮叟一听直摇头,对三丫头道:“状告太师这事,你就不要想了,太师是什么人?召公能管得了?莫不要状告不成,把咱们一家的性命给搭在里头。”
三丫头拉着皮叟的手执意要告,要为兄长讨个公道,皮叟死活不去,三丫头一气之下,独自跑出去,皮叟急忙让二兽四兽跟着出去,不要让三丫头胡闹。
二兽四兽跑出去拦住三丫头,三丫头突然拔出木剑,将他二人打翻在地,转身朝丰水跑去。不到半天功夫,带着召公来到客店。
之后的事情都很明朗,召公清了清嗓子道:“三丫头赶到丰水岸边甘棠树下找到我,给我说了大概经过,我不以为意,认为是刁民诬告太师,还让她先回去等消息。可后头又来了两个人,同样是从成周而来,状告周公和公子草菅人命。之后又来了两个人,前后总共六个人,所告之人都是你太师家的两位公子。”召公说到这里,转身直指周公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