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直到中午李延君才睡醒,原因是外面下了一场好大的雨。
昏暗的天空,时而细雨绵绵,时而大雨瓢泼。微凉的风吹的人想窝在被子里美美的睡一觉。
但是昨晚没做梦,所以李延君睡的很好,这会便睡不着了。他掀开被子,从衣柜里翻出昭王送的几套衣服,套在了身上。
而小太监英子铭才小跑过来,手里拎着食盒,见到穿完衣服的李延君,便笑道:“殿下,小人估摸着您这会该醒了,便去御膳房,给您做了您爱吃的羊汤面,外面有些凉,喝点羊汤不容易受寒”。
“你特么都淋湿了,没打个伞么?”。
“殿下,小人身子壮,这点雨不算什么,主要是小人去的时候雨下的不大。这会突然变大了”。
“嗯,去换身衣服,过来一起吃”。
“哎”小太监已经习惯了自家主人的说一不二,当下也不推辞,即使自己在殿下跟前吃饭也吃不好,但谁让自己殿下喜欢呢。
两人吃完饭,李延君便要出门。小太监吓一跳,忙道:“殿下您要去哪里呀?这外面雨还很大”。
“昨儿个不是答应去一趟崇文馆嘛”
“殿下,今天那么大的雨,不如改天算了,崇文馆肯定也放假了”。
“下不下雨是老天的事,我答应了是我的事,走”说罢,李延君迈步就走,急的小太监在身后急忙跟上道:“殿下,您慢点,伞……”。
李延君来到崇文馆的时候,看到崇文馆的大门紧紧的关上了。两人站到屋檐下躲雨,小太监急忙去敲门,却没有人开。
李延君皱着眉,把天子剑抽了出来,递给小太监道:“去找李茂德,问问他为何崇文馆的大门是关着的?”
小太监不敢拒绝,只好双手捧着天子剑就要走。李延君道“不用这么拿,单手拿着,打个伞”。小太监点了点头,急忙往承德殿走去。
平日里李茂德几乎都在承德殿处理政务,只有每个月逢五逢十,才在太极殿开朝会。
小太监跑到承德殿的时候,才听人说王上没来,应该在景仁宫,便又奔向景仁宫。
李茂德几乎不好女色,要不然也不会四十多岁了只有一个儿子,但自从儿子延昭生死不明之后,便格外的勤奋。
小太监根本不在乎打扰大王的好事,会不会让自己有性命之忧,毕竟这是主子的命令,他宁愿死也不想违抗主子的命令,让主子不开心。更何况他也理解不了,那事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进进出出而已,枯燥且乏味。
被打扰的秦昭王,有心宰了这个打扰自己好事的奴才,但还是没下手。
只好愤怒的让人宣旨,让崇文馆的祭酒即刻前往崇文殿。
小太监举着天子剑连秦王的面都没见着,但还是得到了最终结果,只好回去复命。
回去的路上,雨突然就不下了。这让原本凄惶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许多。但见到李延君的那张严肃的脸,心里还是挺忐忑的。
主仆两人等了没多久,便看到两个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两个中年人低着头去开门,把李延君请进门之后道:“殿下稍待,祭酒大人年老体衰,片刻后到”。
“你们这没学生吗?”
“哦,回殿下,学员已经差人去通知了,应该不会太久”,回话的是崇文馆的教授,他低着头,一边偷看李延君握着剑柄的右手,一边做好逃跑的准备,毕竟这位殿下的凶名实在太盛。
一言不合拔刀斩,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崇文馆在王宫东侧,和王宫仅仅隔了一条街,再往东便是永安渠。学员和教授每次来都要通过永安桥。
此时在永安桥上飞奔着十几辆马车,不是贵公子的,便是王家血脉的。
一台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张胖乎乎的脸露出来,向对面的马车喊道:“向明东”。
对面马车露出一张焦急的脸回道:“孙乾,你不赶紧让你家车夫快些,还在这瞎喊,不怕拔刀斩吗?”。
“拔刀斩我肯定怕,但是这么多同窗都在我后面呢,怕啥嘛?去的早了露头,去的晚了垫背”
“有道理”
“哈哈哈”小胖子得意笑道。
“听说了么?咱们这个殿下不得了,年初的时候,四十破千人呐,后来回京的时候在路上仅凭一张嘴,退了五千大风营的精锐”叫向明东的小伙伴长相俊朗,此时一脸崇拜道。
“怎么没听说?据说当着大王的面直呼大王名讳,大王都没生气,真的是对他宠爱有加”小胖子一脸神秘道。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
“很有可能”
“那我们快快的去露个脸?”
“先看看再说,观望,观望”
所谓精英,从生下来就是精英,普通人的孩子在两三岁的时候问问题都是:“这是什么?”父母回答:“这是锄头,跟父亲念,锄头”,小孩子吱吱呀呀的道:“斧头”。
父母大笑道:“是锄头,种地用的,可以用来除草,也可以用来松土”。
而精英家的孩子两三岁的时候也会问:“这是什么呀?”。父母回答道:“这是大印,跟父亲念,大印”,小孩子依然吱吱呀呀的道:“大英”。
父母大笑道:“是大印,用来盖章的,它可以决定人生,也可以决定人死”。
所以贵族的孩子们,比普通人家的大人格局都宽阔。
学员教授们的马车,前前后后的依次放下了自家的小主人,便掉头回家。
李延君让小太监搬了个椅子放在正殿门口的台阶上,陆陆续续到了的学员便在院子里站着,也不敢动。
直到一个教员,战战兢兢的道:“殿下,全员都已到齐,您看?”。
李延君抬眼问道:“你是老师,我是老师?”。
“呃……在下是”。
“你是你还问我?”
说罢,起身道:“子铭,回家睡觉了”。
众人冒着雨赶到后在院子里站了小半个时辰,他却转身回家睡觉了?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要是意念可以杀人,李延君此时都已经被挫骨扬灰了。
愣了半天的教员也是恨的在心里扎小人,但嘴上还是说道:“大家既然来了,就到学堂,念一会儿书吧”。
众人沮丧的应下了。
李延君出大门的时候遇见了颤巍巍进来的崇文馆祭酒,他朝老人家抱了抱拳,点了点头变走了。
老人家年纪大,眼神不太好使,见他出门便道:“你是几班的?怎么走啊?回头让那个……那个拔刀斩给你斩了,你该如何是好?咦?你还看老夫做甚?还不快回去?”。
李延君没理他,迈步便走。剩下老年人唉声叹气。
虽然心里也觉得不太好,但是小太监也不敢说什么,只好跟在自家殿下身后回去。
“你说拔刀斩是什么意思?下这么大的雨把我们叫过来,他就走了?”。
“这会不是不下了吗”小胖子看着向明东说道。
“你没明白重点啊”向明东着急道。
“你才没明白重点,重点是他想怎样就怎样,除非你比云中鹤的脖颈结实”。
向明东便不说话了,沉默半响道:“话虽如此,但还是心里不舒服”。
“你的爹被人干掉了,但是你爹的下属连个屁都不放,你心里也不舒服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人家把脑袋拎在腰带上活日子,咱们可没有那个魄力,所以对他认怂,不丢人”小胖子若有所思道。
“也是……”
向明东又说道:“我始终觉得,咱们这个殿下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但具体是为什么,却猜不出来”。
“你这一说,确实不一样,他太淡然了,而且看我们的目光也不是仇恨什么的”
“对,对,对,就是淡然,他看我们的眼神就跟看蚂蚁一样”。
“果然是王族嫡子,这气度果然不一样”小胖子孙乾羡慕道。
“你是不是也觉得殿下很有气场?”
“气场?我特么连大气都不敢喘,你说有没有气场?”
上面教授讲的啥,下面的学员也都没听,只是和自己相好的同学,议论纷纷,有憎恨的,也有崇拜的,也有淡然的,不一而足。
另一边李延君回去之后把自己脱的干干净净的,用柔软的皮毛把自己裹在躺椅上沉沉的睡去。
另一边,没心思继续的秦王,也匆匆了事,带着一肚子气,看谁不都顺眼,见谁谁烦。来到了承德殿,批改奏折。
不一会有太监报告了崇文殿的一切,他心里才好受一些,于是也照本宣科,把大臣们也挨个叫了过来。
不出所料地,最后知道缘由的大臣们也在心里默默的扎小人。但又腹诽为何秦王如此的包容。难道秦王突然变得重情起来?但是有点晚了吧?你把人家全家都干掉了,现在再怎么挽回都没用了啊。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李延君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思考:“为什么雨天过后总是会有个大晴天?从客观角度上讲是因为乌云都化成了雨水落到了地上。从主观上讲,这天道啊,总是福祸相倚,悲喜交织着的。而我的人生却是如此的扑朔迷离”。
小太监看他发了一会呆,便起身往外走去,他也急忙跟上。
两人来到崇文馆在,便听到朗朗的读书声。
小太监推开门后,李延君迈步走了进去。
来到学堂门口,包括路过的学堂里的学生,见到他,都心里一阵发紧。
就别提他所在的学堂了,他来到了学堂里面,看着正中间巨大的空地上的座位,他便走过去,坐了下来。
教授张了张嘴,继续道:“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这告诫我们,作为君子,要仁,要用道德感化世人”。
“意思是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下面一个嘲笑的声音道。
教授瞬间气的脸色通红,怒发冲冠道:“殿下何以以此污秽之言,辱及圣人?殿下不说出缘由,请殿下斩吾头”。
“不是我辱圣人,是你辱的圣人”
“请殿下讲清楚”教授须发皆张道。
“这是孟子哄着梁惠王让他施仁政的话,你在这讲的一本正经的?”
“何来哄?既然是哄,怎会流传千古?”
“自是你们这些庸人让它流传的呗,你想想,梁惠王的风评是什么?”
“望之不似人君”小胖子插口道。
李延君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便没理他激动的心情,继续说道:“你们应该都看过全文,知道梁惠王想用羊替代牛,因为见到牛因为害怕而发抖,却见不到羊发抖就用羊”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算不算掩耳盗铃呢?”。
“算”向明东急忙抢答道。
“一个掩耳盗铃的人,而且风评是不似人君,那么假如教授你站在孟子的立场,你该如何劝他呢?”
教授讷讷不能言。
“我们劝解别人的目的是什么?”
“开解别人”小胖子孙乾抢答道。
“呵呵呵,你很善良,但是我告诉你的是,劝解别人最终的目的是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孟子便用一个本来是掩耳盗铃的事情,硬生生掰成君子远庖厨,告诉梁惠王,他就是仁德之君。你们也知道,梁惠王本来就有些憨憨,孟子一夸他,他便沾沾自喜地信了”。
“你…………强词夺理”
“是不是强词夺理,我只说给愿意听的人,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我也无意叫醒”
“那您说,孟子,想告诉后人的是什么呢?”一个俏生生的声音道。
李延君记得她,那天差点被自己砍死,今天竟然又敢问自己。
他笑了笑道:“每个人读书应该有自己的理解,读书不是用来升官发财,也不是用来彰显地位,而是应该从中学会思考,用自己的方式思考,那样你们才不是一个人云亦云的蠢货,也不是一个只知道掉书袋的庸人”。
李延君看着正在思考的众人,沉默了一会道:“在我看来,孟子想告诉我们的除了我之前说的那个原因之外,还有就是:牛,它们辛苦劳作,替我们耕耘。而我们却要杀掉它这是非常不道德的。羊虽然也会因为被杀而悲伤,但是我们养了它们”
“所以,君子之仁,首要是非分明,我们的子民为我们劳作,给我们上税,替我们守护,而我们却在某一天随意的杀掉他们,这是不仁不义的。而那些异族,却经常对我们劫掠,而我们却要给他们仁义,这,就是对自家子民最大的不义”。
掷地有声的话语,让在旁的教授和所有被惊动的同学,大臣,秦王等等,全都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