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台前,人潮攒动。
就算演说已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人也是越聚越多的趋势。
在已经皈依的叶利钦看来,这就该是描绘传说的那幅油画一样的,迷惘的众生朝见神派来的先知的场景。
泽拉涂高高的举起了手,示意台下的众人保持安静。
大家伙儿都盯着他看,就像是牧师们曾说过的,圣典中曾被描述过的那样,他的面容太阳般的发光,只是他的衣服不是洁白的光芒,而是火红火红的,像是燃烧着的太阳的光芒,光彩耀眼。
“当然,你们可能会疑惑,我们这帮子人都是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你们就算想反抗也是无从下手的。但你们忘记了,我们也是人,是人就得吃东西。”
“魔法虽然好,可以点火浇水打雷吹风,还能帮助作物生长,甚至还能把一座城市夷为平地,可如何也磨不成面粉,干不了脏活累活苦活,做不了面包啊。要不然,这世界上只需要那些魔法师就够了,神为什么还要创造出咱们来呢?!”
“所以呢,神创造出我们,他的道理就在这里。因为实际上,咱这世界原本是神创造的,可也是神让咱们改造的,创造即是拯救!”
“神指引咱们,但创造的行动,却是要我们大家伙儿一起来干的,自己去完成的。圣典上说,先知梅瑟呼喊原初之民离开沙之地暴君的奴役,去往应许的迦南之地,但到达之前就离开回归天国了,建设应许之地的却是原初之民。”
“大家伙儿仔细的想一想,难道事情不正是这样的吗?神使救恩的路标,可众生必须要主动创造,才能将神指引出来的拯救实现出来。”
泽拉涂这样一番用神来解释劳动创造的想法,来源于旧时空出现在南美的解放神学。
说起这解放神学,那可太有趣了,光是听着名字都觉得有趣。因为旧时空中泽拉涂曾经对着这个有趣的问题研究过一段时间,所以大体上还算了解。
这是旧世界一个结合了二十世纪流行的红色思想的,活跃在南美洲的怪异的天主教派,一度被罗马的教皇方济各大人所承认,其中的领军人物“革命神父”卡米洛?托雷斯以及他的对立面萨尔瓦多大主教奥斯卡·罗梅罗的关于解放内容的思想,将在日后被泽拉涂与其他旧时空中的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加尔文或是茨温利之类的想法混杂起来,成为本世界的“新教”思想的基石。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无数旧世界先贤此时正站在他的身后。
但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就像罗马城一样,不是一天就能够轻松建成的。
现在的泽拉涂只是将最多的经历关注在面前的这堆听众上。
“我呢,受到神恩,可能会多扛得住几天,可是叶利钦大团长就不行了,一顿不吃饿得慌,饿了几天那就连骂人都骂不动了。”
台下传来了一阵不大不小的笑声。
很好,气氛活跃了起来,这说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摆脱内心的恐惧,不是左耳进右耳出,而是真真切切的听进去了泽拉涂说的话。
“兄弟姐妹们,面对无理的暴君暴政,你们完全可以用脚投票!就像是不少人是从附近的斯瓦茨城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慕名前来的,前来看看我这个所谓的‘先知大人’是个什么样子。”
泽拉涂摊开了双手,向众人展示自己的样子,
“现在大家伙都看到了,从外面来看,我,泽拉涂,乌里城的先知,也不过是普普通通一介凡人。可我为什么能够做到这一点呢?为什么,我能够让你们每个人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如同自己说的那样,就是神派来拯救尘世众生的先知呢?”
“这是因为信仰,因为内心对于神,对于神对世人的爱那坚定不移的信仰。神使圣保罗曾经说过,人称义是因为信,不在于是否遵循繁杂的礼法规矩。”
这是旧时空马丁路德宗教改革的核心思想,因信称义,简单来说,人因为信仰而不是别的赎罪卷等外在行为才是能得到拯救的义人。因为是取自教会建立前的《罗马人书》中内容,结合上当时的文艺复兴风潮,也有点宗教复兴的意思。
跟旧时空中类似,本世界线上的那位圣保罗在阐述自己发现的《帝国人书》,同样也是可以称得上是整部圣典中最为精华的部分。
追溯到过去,在这个部分写成的时候,本世界的公理教会还没有自己统一的教义和如今这样的严密组织,受到如今已经灭亡的古精灵教的影响很大。
古精灵教认为神只降恩于精灵,因为精灵是神灵的选民。他们做出这个判断的根据则是因为精灵对于魔法的相性最好,而其他种族都没有精灵这样的优势,故而,其他种族只是神为精灵们造出来的陪衬。
而为了反对这种谬论,圣保罗——当时他应该算是最早先几个能够感受到圣光力量的人——提出世界众生获得神恩并不在于是否是精灵和接不接受精灵的那一套奇怪礼节,只是因为内心纯粹,信仰神灵,才能得到救赎。
这就是所谓的“信仰得救”理论,也是旧世界的新教路德宗核心理论。
很显然,这日后也将成为泽拉涂瞅着圣都教廷挥起的第一把锋利的“剑”。
信仰得救。
这样的说法在整篇《帝国人书》里面比比皆是,比如“义人必定因为信得生”“人称义是因为信,而不在乎遵循礼法”,“神只有一位,他就要因信称虔诚之人为义”……
也就说,能不能得到圣光的恩赐,跟属于属于公理教会完全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毕竟当时连公理教会这个组织都压根没有出现呢。
而等到公理教会建立之后,为了修复这个bug,他们在讲解这一条的时候,往往会加上自己的注解,比如教宗大人是神在人间的代理人,不同等级的神职人员拥有不同等次的神恩,凡人想要得到救赎就必须要通过他们和他们掌握的圣礼。
而且,最绝的一点,那就是为了防止大部分人知道这个秘密,教会的一切文件都是古老的垂死的神圣语写作的。
所以,一般人不经过刻苦系统的学习,想看懂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而在如今连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绝大部分人没有这条件做到这一点。当年旧世界的马丁路德在改革之前好歹也是喝红酒的副主教级别了。
说实话,本世界这年头要是没有中高层猛然醒悟的叛变,底下的人基本是不知道圣典真实内容的。这无疑阻断了大部分人了解圣典的路,甚至连大部分底层的神职人员在布道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讲的是什么,连蒙带猜的糊弄。
简单来说,开局洒圣光,剩下全靠吹。
知道了这一点,就能清楚为什么旧时空中马丁路德影响巨大了,因为他首次将圣经翻译成了大家看得懂的话——同时也因此创造出了德语的雏形。
而同样的,也就能够理解为啥泽拉涂台上慷慨激昂的时候,台下的人会如此沉浸了。
不夸张的说,这真的是他们首次感受到了“神”的光和爱。而就像是旧时空马丁路德被民众推崇类似的,他们对于台上之人的敬仰之情也愈发高涨起来。
“神是心怀慈悲,是惩恶扬善的,神的使者从来不会恐吓本来应该接受帮助的贫困民众下地狱去,他们从来不会为暴君撑腰。”
“很久之前,圣典中最后一位先知大吉斯降临人间的时候,也是为了反抗不公救赎众生而最终选择牺牲了自我,被古帝国的暴君钉死十字架上。”
跟旧时空类似,现在的神在群众眼中的形象是令人惧畏的审判官,想起来就会脸色发白,听到下地狱之类的都会害怕的发抖,是执法官和罪犯的关系——马丁路德幼年的时候就是这样害怕上帝的,后来也是因为恐惧才加入的教会。
而经过泽拉涂这么一解说,现在神的形象要和蔼可亲多了。
神并不是令人生畏的审判官,只会跟那些牧师们过去恐吓的那样,让无法宽恕罪人下地狱或者被恶魔吃掉,而应该是充满爱与正义的救主,而且最重要的是,神并不会抛弃交不起各种奇葩的苛捐杂税的穷人,而只要他们内心的信仰虔诚,就不会下地狱,就会得救上天堂。
这是一种随着历史发展一定会出现的,而且事实上已经在某些大城市地下出现了的改变,那就是属于穷人的廉价的教会,一种更多人道得多的教会。
泽拉涂很清楚自己只不过就是借着这股涌动着的大潮而已。
就算泽拉涂不说,也一定会有本世界的马丁路德、马丁牛德或者路丁马德从民众中跳出来,高喊着赎罪卷混蛋的口号,将广大的群众牢牢的团结起来。就像是过去发生自旧时空中的那样,这是一种浩浩荡荡的历史之美。
其实,泽拉涂来本世界的初期也想过到底要不要借助所谓“神”的力量,毕竟他在原先世界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可最终还是在实事求是分析了如今的局势的基础上,在能够团结如今大多数的知识分子——也就是那些乡村内的牧师教士们——的原因上,选择了恰当的妥协。
也就是汇总成一句话——
“神从未抛弃乌里,也从未抛弃过任何可救之人!”
泽拉涂高呼着,台下也随之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兄弟姐妹们,我将带你们重新打开原先被公理教会封死的,通往天国的门!愿神灵救赎世人!”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人群的情绪爆发了。
欢呼,发自内心的,雷鸣般的欢呼声!
部分原本哭丧着脸害怕下地狱的乌里人此时欣喜的痛哭流涕,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可以得救了,而更多人——尤其是外地客人——则发疯似的朝着泽拉涂的身边挤过去,竭尽全力想要伸手触碰他。
随后等到他离开的时候,民众们自发给他让开一条路。
这样的狂热在这个时代并不少见,其实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旧世界古斯塔夫·勒庞写成的《乌合之众》中就挑明了群体意识的情绪化、无异议和低智商表现,像随波逐流的浪潮。
而泽拉涂要做的,就是引领他们。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