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姆提议让帕克斯在他的酒馆里小住几天歇歇脚,等有佣兵组织光顾这里,再考虑启程,但帕克斯一刻都不愿停留。见帕克斯如此心急,格拉姆告诫他:“你自己去找佣兵组织,找不找得到我不提,总归不如等别人来找你,这样有需求的是别人,你就能给自己开个更好的价钱。你需要这么多钱,也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到手的,多等几天不耽误事。”
帕克斯对此进行了反驳:“格拉姆先生,按照您先前的说法,佣兵是一项高危工作,那就不能以这种针对长期稳定工作的理论进行规划。我现在出发,可能拿到两天的工资就战死,晚些出发,可能拿到更高的日工资,但却没能活过半天。先生,我的家人在等我,而我不能再等下去。”
“那你说说,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吃这碗饭?你身体不行,知识不行,枪法有多差你也看到了。雇主能给你开多少价?”
“先生,我做一个假设,对我自己的假设,只有当别人真的想杀死我的时候,我才能有你所说的那些知识和枪法。”
“能说得详细一点吗?”
“只是猜测罢了,具体我也说不清楚。”
格拉姆正想嘲笑他,酒保进来给帕克斯递一杯甜酒,并对格拉姆耳语几句。格拉姆听了,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关心这个。等酒保出去,他继续和帕克斯谈雇佣兵的事。
“有个叫‘绿萝’的雇佣兵队经常来我的酒吧,等他们来了,我试着给你们牵牵线,但别抱太大希望,他们选人很严的。一些不出名的小队是很缺人了,只要你去,他们保准要,但开不出让你满意的工资。”格拉姆正要细致地说说“绿萝”的情况,外面传来一阵响亮的欢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了?”帕克斯问道。
“没什么,外边一个混小子在卖弄枪法呢。”格拉姆省略了一部分,刚刚酒保进来汇报说那家伙正借着酒劲大放厥词。格拉姆是懒得出去教训他了,但心里总归不舒服。“算了,跟你说这么多我也有点累,出去喝两杯消遣消遣吧。”
等他们在吧台前坐定,那位请帕克斯喝了甜酒的客人又走过来,提议要给帕克斯买一身看得过去的衣服。帕克斯想对这位好心的客人回以礼貌的感谢,身体却不自主地转向了射击台那边,和一个黝黑的壮汉四目相对。
格拉姆也向那边看去,发现盯着帕克斯的正是那个耀武扬威的射手。格拉姆认得这人,他名叫克拉诺夫,是前不久被前线辞退的枪手,听说是因为顶撞了上级才被撤下来,这些天经常在各个酒吧买醉撒泼。格拉姆刚想劝阻帕克斯别和他发生眼神冲突,对方已经转着手枪大摇大摆走过来,当着格拉姆的面,拿枪对着帕克斯手里的酒杯比划两下。
酒保走过来,用冷酷而不失礼貌的语气劝告这位客人把枪收起来。
克拉诺夫把枪收了,又做出更放肆的举动,他一把躲过帕克斯手里的酒杯,把里面的甜酒泼了一地。格拉姆蹭地站起来,把宽大有力的手抓上那人的肩头,他尽力克制心里的火气,以笑容和和蔼的语气说:“伙计,你喝大了。”
“我很好,我很清醒。”克拉诺夫做出手枪的手势,对着帕克斯的眉心,嘴里“啪啪”地念叨着。
“看你状态不错,咱们玩玩决斗的小游戏?”格拉姆掏出自己的电浆手枪,对方也很配合地掏出枪来。酒保怕两个人被火气冲昏了头,真的实弹对射起来,提醒他们:“射击台上有彩弹枪。”
“今天必须让他吃点苦头,把我的古董枪和橡皮弹拿来。”格拉姆冲服务生吩咐道。
这时帕克斯站上前去,对克拉诺夫说:“我来和你决斗。”
“逞什么能,站到外边去。”格拉姆呵斥道。
“他的目标是我,我能打赢他。”帕克斯看克拉诺夫眼中透出的杀意,愈加相信他是冲自己来的。“如果我赢不了,说明我真的不适合当佣兵。”
格拉姆迟疑了一阵,决定答应他,让他来进行第一轮决斗,败下来也好,能消除他当佣兵的念头。而且只要克拉诺夫出枪射击,他的攻击习惯就暴露了,这样自己上场时能有更大的胜算。
“我需要检查你的弹匣。”格拉姆对克拉诺夫说。
克拉诺夫撇撇嘴,把他那电击手枪里的高能弹卸掉,一发一发地往里面塞入相对安全的麻痹弹。虽然被这种弹药命中不会大面积烧伤,但仍然会引起剧烈疼痛,全身抽搐,甚至大小便失禁。“当心你的宝贝家具,如果打坏了可别找我要赔偿。”
“那我也不会赔给你任何的医药费。”格拉姆从服务生手里取来他的古董枪,那是一把上年纪的实弹手枪,格拉姆把它保养得很到位。接着他为这把枪装上橡皮弹,这种非致命弹打到人身上只会钻入皮肤深层,出不了多少血,但也很疼。然而格拉姆注意到克拉诺夫的上衣比较厚,可能穿了加装钢板的防弹背心,橡皮弹打到这些部位很难造成任何伤害。决斗者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会让对方脱下多余的防御,但格拉姆有信心一击命中对手的头部。
大部分客人都撤到外面去,一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人则选个好角度在酒馆里面看。按照绿宝石的决斗法规,这些观众在决斗过程中受到的损伤只能自己负责。
格拉姆和克拉诺夫把枪交到酒保的托盘中,接着,决斗的两人背对背站好,酒保将武器递给决斗者,让他们在开始决斗之前做最后的检查。当决斗者确定武器没问题后,裁判会把它们上膛,站到一米半开外,将决斗者各自的武器丢向他们前方五米处,这就算决斗开始。谁先把对方打到失去战斗力,谁就是胜者。其中没有规定必须用武器,部分决斗者会在开始后会放弃捡枪,而是选择肉搏等方式。总体而言,这种决斗方式自由而简单,偶尔会变得异常血腥暴力。
格拉姆在旁边提防着克拉诺夫,如果这个混账在击倒帕克斯之后疯狂补枪,格拉姆会抄起一把椅子丢在他头上。
而克拉诺夫根本没想去捡枪,他要用其他的方式,让这个臭小子头破血流。自己在前线流血流汗,就因为和长官吵架,被暂时开除反省。而这小毛孩子当众出了那么大的丑,还有格拉姆站出来给他挡着。克拉诺夫决意要让帕克斯尝尝社会的重拳,下次别那么嚣张。
酒保选好位置站定,闭上双眼,将两把枪投掷出去。决斗的二人一同冲了出去,帕克斯的目标是枪,而克拉诺夫的目标是旁边桌上的酒杯,他把那砖头般厚实的玻璃杯丢向帕克斯的脑袋。
就在克拉诺夫抄起杯子,回身准备投掷时,两颗橡胶弹迎面而来,嵌到了他的眼球之中。
这下克拉诺夫除了打滚惨叫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了,他应该庆幸这两颗橡胶弹没有打进大脑。屋里的酒客们都瞪圆了眼睛,凑过来围观躺在地上扭动的克拉诺夫,发现子弹真的打进了他的双眼。
——“哎呀,这枪准得。”
——“他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吧。”
——“你看清那孩子的动作了吗?”
围观者对克拉诺夫撕心裂肺的惨叫置若罔闻,比起马上把他送医,他们更想多看几眼这传奇般的射击成果。最终还是格拉姆把人群拨开,大喊着叫人把他送医。
而此时帕克斯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打中了目标,刚刚的几秒之中他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只有抽象画式的图像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接着身体像提线木偶一样动起来。两声枪响传到他的耳朵里,成了模糊的低语,他不知道刚刚做了什么动作,但有强烈的感觉,他在全心全意置什么于死地。比起搜捕舰上屠杀时的突如其来,这个过程中的体验要细致得多。
在旁人看来,帕克斯在那一瞬间弹射到了对面的墙上,又蹬墙返回,在半空中抓住了枪。这时他身体正面向上,眼中的世界是倒悬的,正常人不经过大量训练,很难在倒立时瞄准目标,帕克斯却敢瞬发两枪,再平稳落地。他孱弱的身体在这一刻表现出的爆发力,让人怀疑他不是人类,或者体内有数不清的植入物。
当帕克斯看到克拉诺夫被众人扶起,眼部两个血洞往外流血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出了非常狠毒的攻击,他呆站在那里,身体颤抖着,直到克拉诺夫的惨叫声远去消失。
组织的人是正确的,自己在突然的幻觉之后,造成他人死亡或重伤,这一切都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他会在那段时间里变成凶猛的杀戮机器,用最致命的手段发动攻击。
这时旁边有个人站起来,一边鼓掌,一边慢慢靠近帕克斯。“做得不错啊,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帕克斯转过身去,看到一个身着重型作战衣的男人在俯视自己,他又高又壮,和覆盖装甲的作战衣相得益彰,但年轻的脸上稚气未脱,上翘的鼻子和狐狸一样的吊眼透着戾气,又不失英俊。每过个几秒,他就要把面前的酒杯斟满,在缺发血色的唇间倒空,半米见方的酒桌上已经摆满了空瓶,向其他人诠释着“海量”二字。
“我叫斯帕克。”帕克斯说,他注意到这人身后背了一把步枪,脚上穿着苔足式的重型战靴,这种形似鸡爪的铁蹄不仅能应付最崎岖的地形,也能像踩鸡蛋那样把人的头踩碎。“你是军队的人吗?”
“我是王伟,叫我王就好。我是绿宝石直属兵团‘绿萝’的成员。之前听到你说佣兵的事,你想要当一名佣兵吗?”王伟说罢,从口袋里掏根烟点上。现在大部分人都用吸入式药物满足烟瘾,但绿宝石内部仍有大量烟草制品流通,王伟就是偏好可燃式香烟的一员。
这时格拉姆回来,隔了老远对王伟喊:“这里不准抽烟!”
“啊,不好意思,我一时没忍住。”王伟赶快把烟按灭在自己的战甲上,继续对帕克斯说:“如果你现在方便,我想带你去‘绿萝’看看,现在队伍里正缺你这样的神射手。”
格拉姆走过来问王伟:“你不是‘绿萝’的人吗,怎么这个时候出来喝闷酒。”
“队长本来让我在这儿接应一批武器,但武器直送到本部了,我就在这顺便放风。”王伟对格拉姆打个招呼,指着帕克斯说:“我想把他带去本部,就当观光游览。”
“啊,当然,没问题。”格拉姆摸摸自己的大胡子,爽快地答应,然后对帕克斯说:“去吧,你自己赢得的。”
就像得到了家长的许可,可以出去玩一样,正常的孩子会惊喜得跳起来,但帕克斯只是微笑一笑,道声谢谢。
在王伟结账离开酒吧后,酒保把他剩下的酒混合一下装在瓶里,算是给他打包了。格拉姆跟在酒保后面出门,对着王伟的背影说:“路上小心,我可不想这孩子出了什么意外。”
王伟高举右手比个大拇指,带着帕克斯往载具站的方向去了。
格拉姆随处张望一下,让酒保把地板上的血迹打扫了。然后走到自己的房间里,疲惫地躺到床上。这一天真是发生了好多事情,现在他只想喝一杯,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