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离开了苹果岭山顶上那棵,几乎和黄山那株梦笔生花的苍松齐名的巨大的苹果树树梢的时候,青苹果登上了苹果岭山顶。
站在大苹果树下的“水晶女神”雕像旁边,俯瞰山下村庄半空中漂浮着被晚霞映照成粉红色的袅袅炊烟,及远处被车水马龙搅动的滚滚红尘,青苹果思绪万千。
回想起那时候,青苹果还是个刚离开校门,怀揣梦想,期待着和心中白马王子浪漫邂逅的青葱少女。
那时候青苹果万万想不到,仅过去三年时间,自己就成为了亿万人心目中纯洁高贵的水晶女神,自己就成了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的时代楷模!
青苹果更想不到,就在此刻——她刚看了关于自己的报道,感觉压力山大、高处不胜寒,想登上苹果岭放松一下心情的时候,关于她的视频、文章和纪录片等内容,在全球各大媒体转播,仅you tube一家,每一条关于“水晶女神”青苹果的内容,都有几百万的关注。
他们称她为“东方女神”、“东方文化大使”。
青苹果想不到的事还有很多,比如在几分钟前,项飞也站在青苹果现在站的位置,看着大苹果树下的“水晶女神”雕像,以“伏牛樵”为笔名,发布了他为青苹果写的小说《苹果树下的水晶女神》最后一章。
“那时候真是值得怀念!”青苹果喃喃自语,她回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2016年7月21日。
青苹果忘不了这一天,因为对于青苹果来说,这一天可能是她平生最值得庆祝的日子!
再回想此前四年前,那是2012年的夏天,青苹果拿到位列985院校名录的XBNLKJ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因为那时候,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之后,全家都在为她的学费和大学期间的生活费用发愁,青苹果甚至有了含泪辍学的念头。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今天是青苹果收到县组织部拟聘通知信息的日子!
今天上午,正在城里一家餐厅做临时工的青苹果,接到县组织部的电话通知。
她用手机打开网页,确认了自己真的被录取,且被分配到居龙湾村的时候,青苹果兴奋得尖叫着高高跳起,因为那里不但有她的家,还有她父亲的期盼!
青苹果迫切想当一名大学生村官,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个人走进了她的心里,她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他是青苹果的偶像,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成为青苹果的偶像的?连青苹果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青苹果第一次在新闻上看到他的照片的时候,也许是青苹果慢慢对他感兴趣的时候。
班车在崎岖的环山公路上盘旋,山风透过车窗吹来,清凉舒爽。
青苹果无心欣赏沿途的青山绿水,她归心似箭!
其实,青苹果深爱这山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可现在,唯有路边岩石缝隙中,随风舞动、鲜红艳丽的山丹丹,能引起她的注意。
从小到大,青苹果都最爱这种,生长在最贫瘠的山石缝隙中,却能绽放出最鲜艳色泽的花儿!
青苹果掏出手机,正准备拍一张已经盛开了三朵花的山丹丹,手机铃响了。
这几天,老爸每天都会打好几个电话,说的内容无非就是注意安全,早点回家等。
青苹果能想象得到,爸妈听到自己当上村官之后的反应。
老爸肯定会说:“回来工作好嘞很!”
老妈肯定不乐意:“好个屁!大学毕业了,就应该到城里发展,还回山沟沟,白瞎了!”
“爸,您别担心,我马上就到家了。”青苹果对着电话说道。
“哈哈!苹果啊,你这称呼,我可是消受不起啊!”电话中的声音吓了青苹果一跳,听声音很熟悉,但却是拿捏腔调,故作老成,显然不是爸爸。
“这谁呀?”青苹果拿手机仔细一看,“魏远航”三个字映入眼帘。
“滚!”青苹果对手机吼了一声,挂了电话,拍照的兴致荡然无存。
魏远航是青苹果的大学同学,前两年二人颇有积怨,可是到后来,魏远航竟然疯狂追求青苹果。
青苹果曾无数次拒绝,可魏远航的举动越来越离谱,比如2015年2月14日,他知道青苹果喜欢白色,竟然在青苹果去图书馆的空当,用九百九十九朵坦尼克,堆了她整整一床。
青苹果生日的时候,魏远航又送了九百九十九朵粉佳人。
七夕的时候,魏远航又用几千支红蜡烛,在青苹果宿舍窗外的操场上摆了一个巨大的苹果,并在苹果中间摆出“魏远航爱青苹果”字样。
日暮之时,蜡烛点燃,魏远航深情表白,感动了整栋女生宿舍楼,只有青苹果不为所动。
魏远航身高一米八挂零,性格开朗,长相帅气,且为人大方,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阳光男神,可青苹果就是对他不感冒。
到后来,魏远航竟然在学校广播站,对着广播表白青苹果,他自己为此受到学校严重警告处分,青苹果也被找去谈话。
事后,青苹果在广播上严词拒绝了魏远航,并警告他不要再骚扰自己,否则就退学。
为此,青苹果几乎得罪了所有女生,魏远航可是整个学校女生心目中的黄金校草!
后来,魏远航真就不再骚扰青苹果了,连毕业聚会,两人也没有说一句话。
青苹果没想到,魏远航这时会突然给她打电话。
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青苹果撇了一眼,果断挂掉。
手机又响,又挂,重复了十几次,青苹果连关机都来不及。
实在是让人没脾气了,青苹果接通电话:“喂,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这儿有一些企业单位的招聘信息,我想可能对你有用,有没有兴趣?”魏远航难得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话。
“不需要,谢谢!”说罢,青苹果挂了电话。
下车后,青苹果面向家的方向,看着熟悉的景象——近处的苹果岭,远处的擎天柱和更远处的五圣峰,自语道:“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青苹果并不讨厌魏远航,魏远航绝不是能让人讨厌的人,尤其是女孩子,谁会讨厌一个充满活力、年轻帅气又多金的男孩子?
可是,对于魏远航的猛烈追求,她总是本能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在魏远航追求她之前,她也是对他敬而远之,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算了,不想他了,回家!”青苹果甩了一下头发,顺着小路往家走去。
居龙湾村方向,一个小伙子背着旅行包迎面走来。
“是你?”青苹果认出了这个小伙子,遂问道,“老同学,你这是去哪儿呀?”
“随工队走,这次是去江苏。”年轻人随口说罢,看了青苹果一会儿,突然紧张起来,吃惊地说道,“你是……青苹果?”
“你才认出我来?”青苹果笑道,“我变化有那么大吗?”
年轻人看着青苹果的笑脸出了神,青苹果问完话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忙红着脸低下头,却故作轻松地说道:“变化当然大了,咱俩同学那阵儿,你就是咱村苹果岭上的落花甜,现在,你都长成省城大超市里的红富士了!”
“咯咯咯……”青苹果看到,这小伙子想看她,却不敢大胆地看,瞟一眼就低下头,脸红得像害羞的小姑娘,却故作镇定地和她说话,这模样让青苹果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这一笑,小伙子更紧张了,红红的脸上尽是汗水。
青苹果从包里拿出一个大红苹果,递给小伙子,说道:“你说的是这个吗?送给你了!”
小伙子顿时瞪大眼睛,疑惑地盯着青苹果,迟疑了一下,伸出双手,将青苹果递来的苹果捧在手心。
“喂!你们俩走不走?”班车司机将头伸出车窗外,摁着喇叭大声喊道。
“来了!”青苹果喊了一声,之后对小伙子说道,“车要走了,你不走吗?”
“噢,我……走了!”小伙子深深地看了青苹果一眼,捧着手中的苹果,三步一回头地向班车走去。
这小伙子叫项飞,是青苹果从小学到初中九年的同学。
初中毕业那年,项飞的父亲意外身亡,十六岁的项飞成了项家唯一的男人,他不得不外出打工养家,从那时起,青苹果就没再见过他,没想到刚回来就遇到他外出。
县城的班车只到镇里,从镇里到青苹果家,还有好几里小路。
路边的蜀葵和格桑花开得正艳,这是一条洒满春光的路,依山傍水,绕岭穿谷。
路上一个穿着白色长裙,扎着马尾辫,个头不太高的圆脸姑娘,正背着背包,在欢快地走着,马尾辫在她脑后随着步伐节奏左右摆动,她就是青苹果。
现在正是收完麦子,回茬种豆的时候,留守在家的人,都在地里忙活,没有人注意到青苹果。
“爸!妈!”青苹果一边推门,一边喊道,“我回来了!”
木质的大门已开裂、变形,推一下吱呀作响。
“呦!这不是青家大闺女吗?”隔壁正在喂猪的刘二婶,看到青苹果之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在大城市念书几年的人,都不像咱村儿里人了!”
“回来还不进屋?在门口磨蹭啥呢?”青苹果的妈妈苏玉莲将青苹果拉进院子,并关上院门,帮青苹果取下背包。
“妈!”青苹果抱住苏玉莲,甜腻腻地撒娇道。
青苹果虽不算高,但还是比她妈妈苏玉莲高半头。
“好了好了!都长成大闺女了,还这么没正型。”苏玉莲一笑,眼角出现明显的鱼尾纹。
“我爸呢?”青苹果左右张望着问道。
“赶集去了。”苏玉莲说道,“他知道你回来,去街上割肉去了,晚上妈给你包饺子吃。”
“我要回来,就不应该提前跟你们说。”青苹果想到老爸顶着这么大太阳去赶集,为自己买肉,一阵心酸,“妈,你也是的,自己闺女,又不是客人,也不拦着我爸。”
“呦!咱闺女越来越懂事儿了,知道心疼你爸了,这大学没白念。”娘儿俩挽着胳膊,说笑着走入内室。
“妈,你好像不太喜欢刘二嫂,你们吵架了?”青苹果问道。
“也没吵过架,近邻吵架,还不让人笑话?”苏玉莲愤然说道,“只是她心眼儿坏嘞很,妮子,这种人,你得防着她?”
“她咋了?把你气成这样?”青苹果问道。
“你们俩还小的时候,她就到处嚼舌根,笑话你妈生不出小子,明里暗里挤兑咱。”
苏玉莲越说越气:“后来你和樱桃都考上大学了,她家小子不争气,她又开始嫉恨咱家了,到村里告状好几回,说政府资助你妹妹上学不公平,她家娃该娶媳妇儿了,也得让政府拿钱,真真儿一个胡搅蛮缠的长舌妇!”
“妈,您别生气了!”青苹果安慰道,“咱不跟她计较就是了。”
“对了,妮子,你这回在家多长时间?工作有着落了吗?”
“我以后哪儿都不去了,就在家陪着俺妈!”青苹果腻在苏玉莲身上说道。
“好好说!”苏玉莲虎着脸说道,“妈问你正经事儿呢!”
“我真不去远处了!”青苹果说着,拿出手机,将信息打开,给苏玉莲看,“妈,你看,我通过了考试审核,回咱们村当村官了!”
“好!回来找点营生做,好!”苏玉莲抚摸着青苹果的头发,脸上尽是慈祥的笑容,“这样妈就不用天天想你睡不着觉了!”
青苹果错愕地抬起头,看着苏玉莲问道:“妈,您老人家不是一直反对我毕业回农村的吗?怎么现在态度变了?”
“唉!妈以前那是糊涂,认为你留在城里,肯定比回咱这穷山沟强,咱这穷山沟呐,没盼头。”
苏玉莲说道:“闺女,你要是能嫁到城里大户人家,一辈子就不受罪了!”
说着,苏玉莲抬头看向窗外,眼神中尽是迷惘,她悠悠说道:“现在,妈知道,咱这山里人啊,想在城里落脚,不容易!城里人贪财寡义,我闺女要是留在城里,说不定得吃多少亏,遭多少罪!”
苏玉莲握着青苹果的手说道:“不管咋说,你回来,妈就高兴!能回来当村官,妈更高兴!”
“高兴个屁!”青苹果的父亲青铁柱在院子里接过话茬说道,“村官有啥当头?回来些时,麻利儿地回城里找个正经工作!”
“爸,您回来了?”青苹果跑出屋外,从青铁柱手中接过沉甸甸的蛇皮袋,放到院子里的木桌上,然后又飞快地拿出一块儿毛巾,要帮青铁柱擦脸。
青铁柱骑自行车赶了一趟集,满是皱纹的黝黑脸庞上出了一层油汗,他接过毛巾擦汗,之后接过青苹果端出来的一碗水,一气猛灌。
“我说你这个死老头子,咋净跟我过不去?”苏玉莲指着青铁柱数落起来,“以前我想让苹果留在城里,你非得让她回来不可;现在我想让我闺女回来了,你又叫她去城里,你脑袋是不是叫驴踢了?”
“苹果是我闺女,我还能坑她?”青铁柱说道,“我这么说,那是有道理的,我……”
“你有啥子道理?我说的就没有道理了?”苏玉莲提高了腔调。
“爸!妈!咱先做饭吃行吗?”青苹果见要吵架,连忙打圆场,“我都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