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可算回来,老爷和夫人差点又要派人去找你了。这是从哪儿弄得这么灰头土脸的?”
庄愁予还没进屋,阿清嬷嬷就开始念叨起来了。
“嬷嬷,不打紧,就是上西单牌楼转了圈,瞧个新鲜。”庄愁予搪塞道,“就是人太多了,接踵摩肩的,衣服给挤褶了。”
阿清嬷嬷眉头一皱道:“哪有大宅姑娘家一个人上集市的?买什么你吩咐下人去做便是了。”
庄愁予道:“嬷嬷你不用操心,我呢,是顺道替夫人去忙活的。”
于是阿清转过头来又开始数落湘湘:“湘湘,你瞧你做的是什么事?四姑娘出门为什么不跟着,多不安全啊?”
“嬷嬷,我心里有数,是我让哥哥陪我一起去的,”庄愁予解释道,找了个理由把湘湘支开了去,免得她受阿清的唠叨,“湘湘,有水吗,渴死我了。”
“这就去。”湘湘应道。
“嬷嬷,我得谢谢今儿您对我说的话,不然也对付不了老太太。但我还有件事要请教嬷嬷。”庄愁予拉过阿清的手,将她扶到暖炕上,自己也踢掉谢,一只腿盘坐着,姿势甚是散漫。
“姑娘尽管问,能说的老奴都说。”阿清嬷嬷回道。
“嬷嬷,这是民国,不兴得叫奴才了,”庄愁予道,“您就说‘我’。”
“四姑娘这怕是不合规矩的。”阿清嬷嬷为难道。
庄愁予双手朝后支着身子,悬在空中的一只腿一摆一摆的,笑着道:“规矩是做给人看的,我不爱看,我这屋里头也就不要有规矩,嬷嬷若是改不过来便作罢,但若是本来说着就不舒服便不用再说了。嬷嬷年龄大了,须得是我们尊重您的。”
阿清嬷嬷呆呆地应了句:“哎。”
庄愁予问道:“阿清嬷嬷,你知道我嫂嫂的出身和脾性?她嫁进来的时候我还小,之后又鲜少与她来往,我原只知道她家是满人的女儿,其他的便不晓得了。”
阿清嬷嬷问道:“这可是与夫人交给姑娘的事有关?”
庄愁予道:“瞒不过嬷嬷。其实母亲也同我讲了些嫂嫂的事,但是我想听听她平日里不作为一个人媳究竟是什么做派。”
阿清嬷嬷沉思半晌,悠悠道:“大少奶奶是个满人家的姑娘不错,甚至还是个货真价实的格格,但是可惜父亲走得早母亲便改嫁了,并不受家里人重视,全赖夫人与她母亲是闺中好友,才有了与大少爷这门好亲事。”
“这就难怪母亲说她人甚是孝顺乖巧,”庄愁予点头道,“是个落难格格。”
“但至于这脾性,还得四姑娘自己去摸索,”阿清嬷嬷煞有介事道,“这位小格格不爱与人说话,是难亲近的。虽然是大少奶奶但宅中的事情夫人不让她经手,她也不过问的。嫁来四五年,没有孩子,又没娘家撑腰,想来也是不敢张扬的。”
珠帘打起,湘湘端着一道茶,一面笑语盈盈:“嬷嬷有什么故事,我也想听听。”
阿清嬷嬷拍着腿道:“四姑娘,你这样下去,非得把湘湘这丫头也惯坏咯!有哪房大丫鬟这样不稳重的,拨个帘子的声响这般杂碎,还爱四处打听主子的话。叫别房瞧见了又是跌了四姑娘的面子。”
湘湘原是好奇,猛不丁地被劈头盖脸一顿教训,没了兴致,蔫蔫地低着头,奉上茶,又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边。
庄愁予含着笑音道:“哟,是哪房的小气鬼啊,说不得了?”
“四姑娘是你私下让我别拘着的,”湘湘低头噘着嘴,“说话不算话。”
“阿清嬷嬷是给你提个醒儿,这家毕竟不是我做主,你要是见了老太太、三姨太太的人还是这般行径,的确有你苦头吃,可别指望我替你扛着,到时候你连哭都没处了。”庄愁予柔声道,“但这次便罢了,你留着屋里听着,不可出去乱说。”
湘湘立马打起了精神道:“四姑娘放心。”
阿清嬷嬷不禁酸道:“湘湘就知道和我这老嬷嬷翻脸啊。”
“别啊,嬷嬷,您多德高望重啊,我刚才就是好奇,”湘湘道,“我与这大少奶奶还是有些来往的,原来她这般小心谨慎是有根由的。”
庄愁予端起茶盏,吹了半晌,本来正打算饮上一口,听到这儿便停下手,问道:“你和大少奶奶有什么交情?”
湘湘有些害羞道:“我就是帮过大少奶奶养猫儿。”
“我怎么没见过嫂嫂的猫?”庄愁予问道。
“看我藏得不错吧!”湘湘一双杏眼溜溜地漾着狡黠的光,反问道,“叫你发现了的事,大少奶奶还用找我?”
“老太太是不喜欢猫的,”阿清嬷嬷回忆道,“以前叫猫给挠伤过,嫌晦气。”
湘湘点头道:“那猫本来是在少奶奶嫁过来时抱的,说是以前陪了自己许多年,后来老太太让给放了,放猫那天她坐墙角哭被我遇上了,我便给她支了个招,把猫养在外头一个人家里,她想见的时候,便让人从院子狗洞塞进来。”
“那猫得有些年头,”庄愁予问道,“可还活着吗?”
湘湘蹙着眉道:“四姑娘猜的不错,去年就死了,从哪以后我便也没怎么见过少奶奶了,我曾问她可还要养一只,她说不用了,有些东西死了就永远都再不会有了。”
庄愁予眨着眼睛,抿了口茶水,思索着这句话。
原本她应下庄夫人请求时总琢磨强扭的瓜未必甜,只能一试,但现下倒是觉得庄少爷和庄少夫人虽然看着格格不入,其实内里是有些相似的,撮合这事她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