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长军逐渐稳定情绪之后,他也记不起来刚才自己经历的事情了。
这让好奇的人们颇有些失望,才又回去继续婚礼的进程。但李长军陷在恐惧中,不敢再去婚礼现场,因为他害怕新娘,他还是一直絮絮叨叨的问,新娘是不是叫汝琴。
新娘当然不叫汝琴,她叫肖瑶。有点长舌的毛三ba还专门去旁敲侧击的问了,肖瑶连乳名诨名都从来没叫过汝琴。
到底是什么原因或者力量让李长军这个壮硕的男人一瞬间就变得疯疯癫癫了,又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显违背逻辑常识地从那片林子里,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那棵至少三人才能合抱的拐枣树上?
我不知道朝显是不是能够洞悉这背后的原委,我真的很想去见见他看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他能否解开我的困惑。
我原本对这种神神叨叨的行为以及由此得出来的信息和办法是不削一顾的,因为过往看到的这种途径对很多现象的解释都牵强附会,处理手段也牵强附会,关键是效果基本不好,就算效果还好的也都吃了些药,不知道到底是他们这些手段的作用还是药的作用——当然我一直都坚信那是药带来的效果。
但还是禁不住我想去从朝显那里得到一些信息的想法,哪怕是只有一些并不明确的线索,也可以结合我自己的知识来给我减轻一些困惑。
但我马上就要出差去采访了,上班挣工资显然比这个好奇心更具有驱动力。
但是,这个由我父亲转述的故事却让我的心绪停不下来,因为这自然让我联想起来早些年在我们那轰动一时的另一个关于李长军的不幸遭遇。
时间我已经记不准确了,大致应该是我还在读中学的某个夏天,因为就发生在我暑假回家之后,与邻居们在村口杨二家火铺上闲谈的晚上。
这天,村里的劳力大都在帮忙杨二家打谷子,要打糍粑宴请大家以示感谢,我作为村里人都照顾的“秀才”也被邀请去吃饭。
晚饭之后,女人们都回去伺候养牲去了,几个男人就在杨二家的火铺上闲坐小憩。
本来盛夏酷热难当,但此时天已擦黑,加上村口风大,习习晚风从窗户和门洞里穿进来,看来足以慰藉大家一天的辛劳。
杨二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拿着个饭碗,把碗递给一个人倒上酒,那人一饮而尽,然后把碗递给旁边的另一人,杨二又走过去往其中倒酒。
劝酒与推辞的过程中,大家东一茬西一茬的说着今天帮忙杨二家收割的那丘大田的产出,对比今年和往年的产量,以调侃的方式总结着在选种、施肥、除草等等方面的得失。
大约“把酒话桑麻”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境吧。
突然,李长军冲进屋来,一脸卡白,张开的嘴几乎就合不拢了,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家很是吃惊,围住他一边问什么情况,一边拍拍这个刚好成年的孩子健壮的身体。
杨二放下酒壶,就用顺势接过的酒碗在水缸里舀了一碗冷水递到李长军嘴边:“不怕不怕,先喝碗水再说——”
李长军长长的喘了两口气,才举起碗来喝水。
我走到门边向外看了一眼,天已经全黑了,地上的事物已经完全被黑暗吞噬,只有那条通往村外的路,在还算亮晌的天光映衬下隐约可见。屋外除了凉风更大,什么也没有。
李长军喝下那碗水之后,才颠三倒四的对他刚才的遭遇进行了描述,他讲得实在太凌乱了,我归纳起来转述给你们吧。
那个时候,李长军小学才毕业不多久,但已经不再上学了,并在我们隔壁村子里找上了对象。
这当时在我们那边算得上是令人骄傲的事情了,从学校出来就开始物色对象,几年后就结婚生孩子,人一辈子的大事就算完成,不再留有任何遗憾。
这亘古不变的人生轨迹周而复始,虽然让大人们觉得这孩子终于走上了正轨,现在想起来,倒是有点急急忙忙朝人生终点赶去的意味。
那天,李长军未来岳父家也在打谷子,他就去帮忙,收工吃完晚饭之后,他就一个人乘着天还未黑尽,从那个叫做山公田的村子回来。
山公田其实就在我们村子的山背后,相隔四五里山路,从那里缓缓上坡翻过一个山垭,再缓缓往下一段就到了我们那里了。
那边的孩子要来我们这里上小学,常年有人过往,山路并不小。
就在李长军进入垭口要往下走的时候,他看到一个比他略小,穿着碎花衣服的小女孩躺坐在路旁,双腿懒散的伸在路上,笑盈盈的看着他。
突然看到这样的情境,李长军有点懵,会不会是谁家孩子来上学了这会还没有回去?
应该不会吧,那样的话,大人们应该已经开始漫山遍野的到处找了。
他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姑娘,羞涩中似乎还有点引诱的意味,煞是好看。
“你是谁?在干什么?”李长军一本正经的问。
女孩并不顺着李长军的意思回答,而是邀请他留下来陪她。
当然,李长军没有同意,在僵持了一会之后,李长军说,你不要拦着我,自己快点回家,就从女孩横在路上的腿上跨过,准备继续往回走。
可是,就在他跨过女孩双腿的一瞬间,女孩突然消失了!
一股寒意漱的一下凉遍全身,李长军惊恐的四处张望,不仅看不到女孩的身影,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天全黑了,四周什么也看不见。
李长军拔腿就跑,进入村口看到杨二家人多,就不顾一切的冲进了屋子。
李长军虽然体格健壮,但却是一个讨人喜欢的羞涩孩子,人们从不怀疑他的诚实,就像他们也不怀疑他刚才讲述内容的真实性一样。
是的,被吓成那样的人,怎么还会有心机开玩笑撒谎呢?但这显然又是大家无法理解的现象,大家决定要去看个究竟。
刚好杨二家还有一把猎枪,也拿出来装上火药,由车军拿着,六七个壮年男人就出发了。
我也有点提心吊胆的跟在后面,但李长军无论如何不愿跟去,坐在火铺上平复情绪。
一公里多山路曲折,但很快就到了。
山垭里被电筒照亮的芭茅花层层叠叠,风在其中中胡乱的窜动,让花粉在电筒的光柱中翻飞,还伴随着吱吱压压的声响。
我是花粉过敏的体质,我想回去了,但是我真不敢一个人往回走,就紧靠着车军站在路中间最宽阔的地方。
车军应该没有注意到我的紧张,他提着枪,注意力全在草丛中那些搜索的同伴身上。
搜索持续了可能有十多分钟吧,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在大家陆续退到路上,准备放弃搜索的时候,杨二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当年吕家那个姑娘,就是埋在这个地方的。”
这当然是现场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有好奇的就问,原来真有个姑娘埋这里啊?
“我也是听老年人说的,说当年麻风病厉害,吕家那个姑娘才十几岁,死了后就弄来在这里烧了,骨头就就地埋了。”
杨二这么讲时,用手指了指我身后的那个小土台,我和车军都情不自禁的转身朝那个土台看去,同伴的电筒也不失时机的照射过来,那上面芭茅花分外茂密,扭动花枝也似乎更有灵气,尽情的散播着花粉,向我这边飞来。
记忆中这些巴茅花是被电筒光打亮的,花絮飞舞
我一边往人堆里退一边想,杨二伯这时这么说,那言下之意就是李长军看到的那个姑娘,就是在这里化作青烟了的吕家姑娘呢。
从那之后,在孩提时代我们一帮伙伴中胆子最大的李长军变得异常的胆小,说话都有些唯唯诺诺起来。
但与很多有过相近遭遇最终都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厄运缠身的人比较,他倒还好,一直以来并无特别不幸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快二十年来波澜不惊,行进在菜米油盐春耕秋收的平淡道路上,其实这就是被很多好事的人批判为蝼蚁一样的生活。
但有些时候我又觉得,他这段没有太多起伏的光景,何尝不是我所羡慕的样子呢。
而如今,李长军在车小明婚礼现场看到新娘之后的离奇表现和遭遇,显然又将彻底打破他平静的日子,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也为未可知——不确定的未来才是最令人恐惧而无所适从的。
我就在想,会不会是新娘的容貌让他想起了当年在山垭里看到的那个女孩的样子?
李长军为什么会觉得新娘的名字叫汝琴?
是不是当时那个女孩告诉过他,她就叫汝琴?
我确实不记得当年李长军是否讲过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或者讲过,只是我没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