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饶被几个弟子抬进道场大厅,放平到大堂中央,首座坐着野猴,两边坐着分别以唐晚花周泽为首的两院弟子,空气凝结般陷入一片死寂,三伙人围住厅堂,视线牢牢黏在简饶身上。
“告诉我你的来意吧。”野猴仰在座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长剑道,“你来门派的真正目的。”
简饶身上伤口已敷上药膏,仰头望向梁上的红灯,由上到下洒下的明光刺得他双眼酸疼,心里没来由升起一片恐慌。他挣扎从原地爬起,跪倒在地,冲首座掌门拜下。整个大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等待着他的措辞。
少顷,简饶向座上野猴磕下一拜,郎声道:“小人拜见王清让掌门。小人素来仰慕掌门文治武功,一向听闻王掌门剑技通天,手中三尺长剑在手便可撕天裂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再说废话,这柄剑斩掉的就是你的脑袋。”王清让将长剑懒洋洋一甩道。
“是。北川剑派为天下第一武技门派,小人仰慕已久。实不相瞒,小人幼时便双亲尽丧,孤身一人靠着江湖上各路朋友的帮衬才苟活至今。当今乱世,小人所求亦不过趁机学些本领,搏个出头的功名,今日斗胆来此,名为踢馆,实是拜师。”简饶说道。
王清让一听拜师二字,猛地抬起头来,一双虎狼般的精目盯住简饶,静默不语。简饶俯首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这一瞬间在他眼里如一辈子那样漫长。
“你以为这样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少顷,王清让淡笑道,“你上门嚷句踢馆,打了整个门派的脸,再还我一个面子就完事了?”
“掌门此言差矣。”简饶拜伏在地道,“小人这次来并非是给门派蒙羞,而是送了一个面子给道场。踢馆虽看似是压下整个门派,但踢馆者一旦败北门派声明便会传的更响。且我毕竟首轮打败了门派一名弟子,现在杀我反倒让人说北川剑派所传技不如人,比武不敌脑羞成怒,以后更难服人。而若是将我收入门下,便是没见过高手的小子见识北川剑派的真正实力后彻底被折服,心悦诚服被打败后反请求加入门派。而您作为门派掌门,气量深远,竟不计前嫌将我收留。而若连我都收了,北川剑派在外人看来就是是广收天下英才的武技大派,这样再传出去,对您,对门派都不失为一桩美谈。”
简饶说完,大厅中一片寂静,每个人动也不动立坐在原地,阴影遮在脸上,看不清心中所想。只有王清让一下下荡着佩剑,一双恶虎般的鬼眼死死盯着伏在地上的简饶。好半天,长剑一停,王清让张口道:“没话了?”
简饶只俯在地上一言不发,双手摊开,在两边众弟子的眼光下将头伏的更低。
王清让见他不说话,笑道:“你这话是当真当老夫没见过说客了。不管你是以为打败了门派的一个弟子我就只有收你为徒了,还是就想装糊涂就用这糊弄我,但我北川剑派,不缺一个美谈。”说着奇长的黑剑慢慢举起,直指向简饶首级。
“是小人!小人自己想来的!”原本趴在地上安静的简饶忽的坐起,四肢并用的向王清让脚爬去,口中嘶吼道:“和比武胜负无关!只是小人想……自己受慑于剑派武技奇诡,自觉不敌,为了保命才求着门派收留的。如若小人进入门派后再对门派不敬,不赎回自己身上嘴过,要杀要剐,请自隗始!小人拜请掌门收留!”
王清让看着简饶扭曲的脸庞,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一扬长剑吼起:“拖出去!”
话音刚落,简饶便觉脑中一声惊雷,眼前一片花白话也说不出来。两边便冲上两队弟子架起简饶向门外拖出,两侧弟子齐站起来跟着简饶鱼贯而出,王清让甩起长剑正要跟出,却见一只手伸来拦住去路。
抬眼看去,正是周泽,周泽浑身衣服被剑气撕裂,脸上表情冷若冰霜对着王清让行了一辑道:“师父,这件事还请您三思。门派若收了这种不伦不类游手好闲的江湖杂类,让歪风邪气吹进道场,对门派,对弟子都有害无易。对外门派的门面也容易受到牵连。”
王清让直看向周泽,一双虎眼似要把他戳穿,周泽一开始面无表情,浑身气势如坚冰一般,同样沉默着盯回,王清让仍一言不发,停在原地,虎眼放着白光瞪着周泽。周泽尽力对回王清让的视线,冰冷的外壳慢慢被撕开,身形在那野兽般的目光下开始摇晃。就在他即将被那目光压的倒下时,王清让忽然移开视线望向门外,淡笑道:“阿泽,不要总是因为自己的喜好说话做事,要根据事情本身的形式做出行动。几十岁的人要学会多逆着心中习性所欲做事,凡事如果走不出确实于事有用、得到利益的一步,就宁可一步不走,以静压场。花散非风之罪,乃因春将尽,终善非人之过,只因时已至。允许自己沉浸在狭隘的心胸中,即使自身能力能磨砺的足够优秀,也永远无法成为带领门派的掌门。”
王清让说罢,转身走出大门。门外街上杏叶满天,众弟子在街上围成一圈,王清让一出场门,数百双眼睛齐齐望到老人身上,静待着下一步决断。
简饶跪在圈中,双眼蒙上蓝布,整个人瑟瑟发抖早已说不出话来。王清让搭起长剑坐到主位木椅,启唇轻道:“豆子。”
言语一出,两名弟子立刻捧着碗筷从两侧闪出,小跑着捧到简饶身前跪下。一弟子掰起简饶首级,强让他半抬起头。另一弟子拿起筷子探进碗中,夹出一粒指甲大小黏汁红豆,放于简饶前额印堂之上。
王清让起身走到简饶跟前,两弟子行礼后退回列中。王清让拔剑一抖,整街弟子顿感一股真气从老人身上源源不断涌出,满街花树尽被这真气汇成的狂风压倒,几个修为稍浅的弟子硬被这风吹得倒退几步。王清让屏息凝神,长剑和着真气狠狠挥下,直向简饶脑袋劈去。
一瞬间,吹满整条街的狂风忽然停息,全被吹到天上的树叶纷至落下。几个弟子睁看眼睛,只见黑色长剑在触到红豆的一瞬停下,反着寒光的剑锋悬在豆子一寸之上,简饶眼前蓝布一分为二飘到地上。王清让执剑静立片刻,一声将剑收回鞘里,周身气息跟着长吁静下,再细细看去,简饶额上的红豆已不偏不倚,正正好好裂成了四瓣。
北川剑派入门仪式,“红豆”。
“起来吧,有人打招呼要保你。”王清让沉声说道,转身向门内走去,“以后如再惹是生非,定罚不饶。”
众弟子亦跟着掌门走进门内,只剩简饶跪在原地,呆呆看着掌中四瓣红豆。纵是他再是胆大,此时脑内也吓成了一滩浆糊,只呆在原地,一点点缕着脑子,等着正常思绪回到脑中。不知过了多久,简饶眼中一亮,回过神来,立时原地叩首,嘴里大喊道:“弟子简饶叩谢师父!”
这一声大喊牟足了力气,震得面前道场几乎一抖。简饶吼完自,只听前面有一人慢慢鼓起掌来,颇有几分喝倒彩的意思。简饶抬头看去,门口众人早已走光,只有唐晚花闲适站在墙边鼓着掌,眼中浮着玩味看向自己。
“恭喜啊,得偿所愿了。能进门派的都实属不易,真不知道师父会把你放到那个院去。”唐晚花说着走向简饶,深红的长发带着致命的妖娆。
简饶盯向唐晚花双眼,强撑站起道:“你究竟是那一边的人,为何要在场上保我?”
唐晚花轻笑道:“这个问题我怕是回答不了你,你今后也不要再问。你只需知道,我救了你一命,你欠我的是一份救命之恩,不管你进到门派是什么目的,我都和你是同一方的朋友。”
简饶看了看她道:“保下我的人是谁?”
“苏悦守,武盟堂主。”
简饶听到这名字心中一动,绝美的面容在脑中一闪而过,继而问道:“你是武盟放在门派中的人吗?”
唐晚花走近简饶道:“我究竟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你要明白的是像北川门派这样庞大的江湖势力在这乱世之中是绝不可能独善其身的,道场中其他势力的细作不只我一人,与他们不同的是,我是门派三大师范代之一。而你若想在这样的乱世中出人头地,就必定要抱紧一家门派,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便是同盟了。”
简饶将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一遍问道:“你们有什么目的,要对门派做什么?”
唐晚花微笑道:“这个你不用操心。我和你保证,不管我做什么行动都绝不会连累到你,更不会影响到你今后上升的路。我反而会对你多加提拔,三年之内便可出师,若你再有些天赋,顶替为师范代也是唾手可得的事。”
简饶又对面前女人仔细打量一遍,问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面着简饶上下看去的视线,唐晚花依是站在原地,笑容似花道:“什么都不必做。重要的事只会由我动手,你只在道场中为我打打掩护便可,比如先不把今天我们说话的事传出去。”
简饶听了依旧不说话,一遍遍上下打量唐晚花,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
唐晚花坦然站在原地,由着简饶视线来回在身上转着,半晌带笑说道:“做个这代师,我先教你三个绝不要在道场做的事。一,绝不要违背师父的意志,二,绝不要在道场内提及剑圣左寂的名字,三,绝不要放弃送到眼前的机会。”
简饶沉默思索了半晌,点点头道:“你说得这些我都明白,我的顾虑亦不在此。我只问你一个名字,你且告诉我认识不认识吧。”
唐晚花听了略一思忖,旋即微笑道:“你问。”
简饶仰起头头,又是一阵似是非是的琢磨,半晌终于低下头,两眼中又放出野狐似的精光,冲唐晚花问道:“我想知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纪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