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医院可真不是个好地方,即便一个完好的人待久了也会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今天已经是他入院第三天,一根塑料管从床头的吊瓶缠绕着垂下来,针头依旧是扎在你的手臂里,药液顺着塑料管流进他的身体里,用医生的话就是他已经昏迷五十个小时了,但是早已度过了危险期。他虽然昏迷也还是感觉到了医院的不适,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这三天来一直刺激着他,那仅存在的白色调将他的脸色衬的更惨白了。
“爸爸?”
他睁开了双眼。
“爸爸,是我,清羽”
他点了点头,儿女们的脸庞又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妻子也在旁边坐着,正含着泪看着他。
“没事的,允儿。我现在一点也不疼,甚至躺的有点累了。”他对妻子说。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那天不出去就好了,都怪我”妻子带着哭声说道。
他动了动好久没用过的上手,用左手握住妻子的手,说“真的没事的,不哭。你看我现在情况多好”,妻子点点头。
“朝斯夕斯,念兹在兹,我做了个很美的梦,梦里都是你”他说。
妻子都被他这句话逗笑了,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个样子”,说着把因为被逗笑而落下的眼泪用纸擦了擦。
“磨砺以须,及锋而试。老爸,我可是遗传了您的优良基因,怎么样?接的没错吧。”清禾接着他的话说道。
“嗯,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也陶冶情操,美得很,清羽清珂你两要向清禾多学习,女孩子家读点诗文挺好的”,对于清禾的表现他一直很满意,在清禾的身上有他当年的影子。
清羽是个女强人,平时忙碌着各种先进技术的改进与应用,哪里顾得上读那么多诗,甚至书都只读和学术有关的,偶尔看看营销和管理类书籍。她自知顺着这个话题下去爸爸又要多说了,于是赶紧转移话题“爸,你的左腿感觉怎么样了?”。
“我很好啊”他看了看从旁边垂下的输液管。
“您的左腿髋骨的神经压迫变严重了,可能是因为您最近活动比较频繁的原因,然后两者之间挤压比较频繁,中间的神经发了,造成了很严重的神经压迫,医生已经给您用了消炎的药了,另外您还有些着凉,我想您当时是疼晕过去的。”
“我当时不知怎么的摔了一跤”他虚弱的说道。
“真是万幸,没有伤到比较脆弱的地方,也庆幸清珂及时发现您,清珂,这次应该奖励你的。”清羽说道。
“大姐,奖励就不用啦,现在爸爸没事当然是皆大欢喜了。”清珂说道。
“这次还要多感谢米莱叔叔,我当时已经疼的无法行动了,多亏我提前嘱咐他通知清珂。”他说。
“谁?”
“你米莱叔叔啊,当然还是他给你打的电话通知的,不是吗?”他说。
“没有啊,我当时接起电话没有任何人说话,而且明明是您的号码。”清珂说道。
“对啊,清珂都给我们讲过了,当时她在电话里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而且当她赶过去的时候您正握着那部老古董手机晕倒在沙发与茶几之间了。”清禾说。
“这个米莱真不靠谱,我当时明明看着他都给清珂打通了,后来我晕过去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米莱有什急事先走了。”他说。
“嗯”儿女们应道。
“清禾你完了去买点东西,虽然说他后来走了,但是这次还是多亏有他。我现在还下不了床,等他再来的时候作为感谢允儿你把东西交给他,他这人就看重这个。”他对清禾说道。
“那你把米莱的地址告诉清禾让他直接送过去吧”妻子说道。
“对的,爸爸,这样显得更有诚意些。”
“嗯,这也好,他就住在离我两条街的那个轩雅居小区旁边,你去那附近询问,他们都会给你指路的。”他说。
清禾是个有事立即办的人,说完就去买东西给米莱叔叔送去了,清珂和清羽也和他聊了一会儿走了,妻子和清羽一同回家熬他爱的南瓜粥去了,留下女婿照看着他。他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床了,很想出去走走,于是他又叫来护士询问何时才能出院,可护士并不知道,于是他又让清珂去问了好几个医生,最后得到的也只是——还要看他的情况,完全消炎之后才行。午间护士又来给他换了新的药,妻子也带来南瓜粥,然后就换清珂来照看他,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什么都不用做,粥都是妻子喂给他的,可他不怎么喜欢这样的事,大约两点钟左右清珂说清禾打电话来询问他米莱叔叔的具体住址,还说轩雅居附近的人根本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于是他费了好大劲才像是引导木偶一样给清禾描述清楚何时直走,何时拐弯,寻找什么样子的标志物。
晚饭的时候妻子给他带了些比较清淡些的汤面,吃罢妻子收拾餐具准备回去,这时清禾提着几盒子礼品从病房门进来,然后把他们放在了床头,说“爸,我按照您的指示仔细找过了那附近没有那么一个人,而且根本没有您说的那个地方。”
“是吗?难道是我太久没去了,他搬家了吗?好了,那先放着吧,等他来看我的时候再给他吧。”他说。
“嘉嘉,你是多久没有联系你说的那个米莱了?还是你把他家的住址也记错了?”妻子说道。
“没有啊,他几乎每天都来咱们家的啊,你不都见过的吗?”他看着妻子说道。
“嗯?有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说的是哪个米莱啊?你的哪个朋友?”妻子问。
“米莱叔叔啊,就是那个和我差不多高,总是穿着纯色的衬衫而且戴个黑框眼镜,看起来很和蔼的那个老头啊。”他边说边给妻子比划着。
“那好吧,记不起来了,没有什么印象”。
好像妻子是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米莱了,即便前段时间米莱找他聊天的时候只要妻子一出现就不见了踪影。可是不应该啊,当初他和妻子认识还靠米莱这家伙呢,后来他们还经常一起出去玩呢,妻子没道理不记得米莱啊,莫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这会不会是老年痴呆症的苗头,随后他又否定了,因为妻子表现的可比他正常多了。
“那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总记得吧?”他对妻子说。
“记得啊”
“妈,正好给我们讲讲呗,我还从来听您和爸爸说过这事呢”清禾说道。
“这事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呢。我和你爸爸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是2018年秋季,那时候我是艺术学院的大一新生,正在和部门筹备着学院的天籁之音晚会,活动需要在校园里摆摊发传单来向同学们介绍这个晚会并邀请他们参加。”
“那时候我是下课会寝室的路上在人群中看到了你妈妈,第一眼就被深深的吸引了”他补充了一句,示意妻子继续。
“我那时候负责的是向路人递传单,而你爸爸就停在宣传摊对面傻傻的盯着我看,都给我看害羞了。那时候你爸爸穿的是一件粉红色印花棒球服,一双黄色的高筒袜子配着黑色紧口牛仔裤,带着当时流行的黑边大框的眼镜,显得特别阳光帅气,看的我都有些害羞。过了好一会你爸爸才走过来,向我询问了一些关于活动的信息,然后就长驱直入的自我介绍‘杨嘉猷,就读于信息与计算科学系,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数学系,我今年22岁’,我当时都能感觉出来你爸爸他很紧张。我告诉你爸爸我的名字,是音乐学院的新生,梦想是成为音乐人,后来我们又在那里聊了好久,然后我们就这样认识了,想想那时候是个看颜值的时代,我虽然第一眼被你爸爸的颜值吸引,但是后来发现你爸爸还是这么有才华的一个人,用句话说就是‘始于颜值,忠于才华了’。”妻子向清禾和清珂生动的描述着。
“妈妈,我以为爸爸这样的人会与您以诗词论友呢”清禾说道。
“对啊,妈妈,感觉听起来好简单的样子”清珂也说了一句。
“不对啊,允儿。”他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有什么不对的吗?”妻子盯着他说“哦对了,你那时候还说别人都叫你柱柱,当时都要把我逗笑了,幸好我忍住了。”
“不不不,不对啊。这是米莱叔叔说的呀。”
“没有啊,怎么会呢,我都不认识这个米莱,更不用谈什么牵线人了。”
“不对,你怎么会不认识呢?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我告诉米莱叔叔说对面有一个女孩长得很不错,他让我去搭讪,但是我不敢,但是米莱叔叔这个人他很仗义,就直接过去和你交谈,过了一会儿示意我过去,还介绍了我,当时我微信名字叫李铁柱就是他告诉你的,还帮我问了你的名字,后来他为了给我创造机会就先走了。如果没有他的话我可能只会远远的看着你,也许就这样错过了。”他想着当初与妻子遇见的每一个细节,希望妻子能记起米莱。
“oh亲爱的,你是发烧烧坏了吗?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一个米莱呢?当红四就是你直接和我搭讪的啊。oh我想你需要休息,在医院里多呆几天了,竟然连我们第一次遇见都能弄错。”妻子显得十分惊讶。
“爸,您是需要多休息,您现在是发烧严重了吗?怎么都说着胡话了?”清珂说。
“我没事,真的,我没事。允儿,那清珂的名字还是米莱帮我想的呢。这个你也不记得了吗?”他不放弃问妻子。
“还有清禾12岁生日的时候他还送了清禾一部当时最新出的手机呢?碰巧的是当时我已经给你买了一部同型号的手机,米莱叔叔还表示有点尴尬,清禾你也不得了吗?米莱叔叔还叮嘱你要好好学习,不要沉迷手机,这样就辜负我和他的一片好心了。”
“还有米莱也经常和我一起打理花园的啊,就算你们没有说过话,至少应该在远处看到过啊。”他为了让妻子和儿女们记起米莱叔叔,一连讲了三件事。
“爸,可能是时间太久了我不记得了,我们不应该讨论这个了,您应该休息了”清禾说着给他整理着被子。
清珂也表示自己太久了有些忘记了,妻子也说道“好了,完了再说这事,已经很晚了,该休息了”。说完把他扶着坐起来,把枕头放好后让他躺好就带着餐具出去了,清珂和清禾也跟着出去了,只留下他在房间里。
“妈妈,爸爸他是不是老年痴呆了?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么一个不存在的人,我们要不要向医生说明一下”在医院的过道里清珂询问着端应允。
“暂时先不用吧,再观察观察再说,可能是昏迷太久意识混乱了。”妻子对女儿说。
“妈妈说的有道理,先观察着吧。今晚就换我照看爸爸吧,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这两天你们也都没有睡好。”清禾说道。
回家后清珂和丈夫、清羽等人说了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了爸爸意识可能混乱了,暂时先不要在他面前提米莱叔叔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