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第一缕暖阳从窗外探进,正好的温度让人惬意,秋风徐徐,也格外温柔。
“小姐!快起床!”
直到小梅的这一声惊呼,打破了我沉溺于梦乡的宁静。
半梦半醒间,睁了只眼瞄了瞄外面的天,还是靛青一片。舒然翻了个身,更加顽强地赖在被子里,懒洋洋道:“不起,看天色还早着嘛。”
小梅低着头紧张地看了看屋外,一脸为难提醒道,“小姐,你确定吗?魏将军在外头呢。”
“什么?!他……他来干嘛?”
还不等小梅回答,我便条件反射般迅速起身,也难怪我如此慌乱,这些年他对我的折磨让我后怕极了。
及笄之前,日日都来府中代替爹爹监督我蹲马步,这等恶劣行径,何以变态两字了得?
魏临初,父亲生前的得意门生,现在是朝中备受重用的大将军,也是我尹千星自小的克星……
终于,在小梅的帮助下,一炷香穿戴完毕!
贴着门缝偷偷看去,外头秋风正起,院子里绿树渐黄,飞花零落,别有一番风味。
眼前这画中之人,却只留下一个挺秀高颀的背影,一身墨衣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英姿,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他负手在外面静静地站着,看上去宛如隔绝一切的模样。
他背着身,也看不出来生没生气,唉,多想无益。我迈着轻盈的步伐小跑了出去,想着出去给他说些好话,就能马马虎虎过关。
未曾想这地面刚清洗过,有些湿滑,脚下一滑,我便硬生生朝他身上扑去,他却似乎对此早已是意料之中,骤然转身移到了一旁。
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的眼眸牢牢注视着正要摔下去的我,眸色深邃而幽暗,看不出嘲笑,但这审视的目光也格外使人难堪,下一秒……
“扑哧!”成功摔地上了。
我不禁吃痛地眯着眼抬头望向面前之人,眼睛不由模糊,依稀可见他一袭沉稳的黑袍,腰间还束着条白绫长玉穗,随微风轻轻牵动,冷酷而不失君子风度。
这样都见死不救,明明是个伪君子嘛!可恶……
他依然冷着脸看着坐在地下灰头土脸的我,我心下不免懊恼,也有些羞愧,冲他吼道:“就不会拉一把吗!真是没风度,讨厌!”
他俊朗分明的脸上表情微动,缓缓伸出手来。看他如此,心里想着算了,既然孺子可教,我懒得再与他计较。
他伸出手来指了指院子的空地,“这都自己爬不起来的话,一会去蹲五个时辰。”
我有些恼怒,自己起了身,别过头不想搭理他,“你来干嘛?”
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只玉簪,递了过来,我偷偷瞥过一眼,玉石色泽清透,款式淡雅简洁,做工虽不出彩,但看上去也非凡物。
“干嘛突然送我东西?”
“不要?不要我扔了?”
他还没说完,我就迅速抢了过来,白拿白不拿,有礼物为何不收。嘴上依然口是心非道:“咳咳,这个玉簪和元逸哥哥送我那身碧色衣裙挺配的,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说完,还未反应过来,他冷冷丢下一句“随便你”,便转身离开。
嘁,送个礼物都不会和颜悦色,整日板着个脸不知给谁看……
不过,倒是面冷心热,再看着手上那玉簪,拿人手软,算了,原谅你啦。
想罢,我收拢起那手中的微光,欢欢喜喜地进屋了,“小梅,去看看厨房做好午膳没?”
魏临初出了尹府院门,护卫林青便牵着马上前问道:“将军,礼物送出去了,现在可是回府?”
只见他沉着脸,“回去吧。”
林青见将军情绪不佳,有些诧异,心里不禁揣测,尹姑娘是不喜欢?魏将军倒是费了好些时间心力才做成……说罢,还是立即上马跟上了那人。
皇宫中。
暮色四合,烟笼寒,月笼沙,皎洁的月光静静淌在地面上。宫门前人星零落,却个个都笑意盈盈,只因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寿辰。
刚走到宫门口,一个刻薄的声音如约而至,“尹千星?你怎么在这里,别告诉我你也是来参加宫宴的?”
眼前这对我满眼鄙夷的女子,就是当朝陆太傅的嫡女陆媛媛,从小就因爱慕元逸哥哥成天与我作对,每次见面总要挤兑我几句。
不过在宫里还是得谨言慎行,现下我也并不想和她一般见识。
瞥见她头上带满了珠翠宝石,连粉色衣裙上都绣满了金丝簇成的花朵,无一透露富贵吉祥之态,家底着实深厚,不由心生羡慕。
不过还是强撑着底气道:“你能来,我不能来?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咱们各走各的路,互不干扰,不然……”
陆媛媛气歪了脸,不服气,正准备挑衅之时,三皇子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便走了上前。“陆小姐,千星,聊什么呢?一同去正殿吧。”
陆媛媛一见到他如同谪仙的身影,淡黄色衣袍宛如散发着隐约的光芒,温柔体贴的语气更是令她陶醉,一瞬间从一个任性泼妇无缝衔接到了大家闺秀娇怯怯的模样。
看着那个她渐红的脸,心生一计,这下,终于有机会好好气气你。
想罢,我便赶忙拽上元逸哥哥的衣袖,快步向前面跑去,将她狠狠甩在了后面,“咱们习武之人走的快,陆小姐慢慢走吧。看着路,别摔了!”
徒留她一人,嘟着嘴在后面气得跺脚,用着娃娃音愤恨道,“尹千星!可恶!”
回头看了一眼她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出声。
赵元逸微低着头看向那个一脸得意狡猾的女子,白瓷般的肌肤上由于喜悦自然泛着些粉红,长长的睫毛下藏着灵动闪亮的眼神。
内心有些触动,这个小狐狸,还同小时候一模一样。微笑赞道:“千星与碧色果然相衬,今天真的很漂亮。”
得到突如其来的夸奖,我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是自己心仪的人,就更是……脸色又红了几分,“元逸哥哥的眼光自然好啦。”
父亲因一次出征意外早逝,母亲得知消息没过多久也相继病逝。10岁那年,整个尹府突然只剩我一人。从前尹府纵使门槛踏破,人依旧络绎不绝,而在变故之后仿佛我的人生归于灰暗,尹府大小姐这虚名抵不过一阵风,便能散了。
是赵元逸首次打开尹府的大门,那时他还是小小身躯,却有着笃定的语气,冲身后他带来的一行仆役说道,“尹府还是曾经的尹府,听明白了吗?”
自此,尹府成为了一个特别的存在。落败却不落魄。
再没有人敢轻贱这落败的尹府,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整理了心绪,我便与他一同走进殿去,拜贺了皇后娘娘。
却没注意到已经入席的那人脸色已然差到了极点。旁边的叶青见此情境,只得尴尬地安抚道,“将军将军,尹姑娘带了您送的发簪!”
这话一出口,魏临初心里更是梗的慌,她还当真为了配赵元逸送她那条破裙子?
“闭嘴!”叶青也束手无策的摸了摸头。
晚宴正式开始,皇上、沈贵妃等宫眷也陆续入席。在其他人觥筹交错,欣赏歌舞期间,我独自坐在位置上胡吃海喝,还是元逸哥哥想的周到,这个位置甚是隐蔽!
却不料这一幕被魏临初尽收眼底,“叶青,你说她到底是人还是猪?”
叶青也忍俊不禁,尹姑娘天性烂漫,活泼好动,倒是和咱们冷面将军互补呢……
正吃的开心,旁边一贵女突然搭话道,“你是尹千星?”
这人……我并不认识,我疑惑回道:“对啊,你是?”
那贵女温婉笑道,抬手遮掩着面庞,靠过来小声说道,“早听闻你与魏将军是旧识,可否做个朋友,我……”
这我才明白,这是要我帮她去勾搭魏临初啊……
我顺势擦了擦手,瞄了瞄那个冷若冰霜的人,语重心长道,“我劝你别打他的主意,他不近女色的,而且性情暴戾……”
还没说完,那个贵女一下就变了脸色,显然不相信我的话,语气也不再友善,“你不愿意引荐也就罢了,还这样诋毁魏将军,别以为我会放弃!”
我!我真是好心没好报,无奈摇摇头,还是专心吃我的东西吧。边吃边瞄向魏临初……
小麦色的皮肤,硬朗的脸部线条,狭长幽深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一身常服还隐约可见的健壮的手臂,其实魏临初外表确实还可……
我眯着眼睛正观察的仔细,他的眼神突然转向我,审视而犀利的对视。
一瞬尴尬极了,呆若木鸡!
咳咳,我马上故作无事地低下头,冲嘴里塞了一个桂花酥,不料那酥实在干硬,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只好胡乱往嘴里灌了几口水,总算咽下去了。
“嗝!”洪亮的一声结束了这尴尬的一幕。
叶青使劲憋笑,“将军,尹姑娘这是怎么了?”
魏临初瞧见她那被抓包一脸不自在的样子,移过了目光,“猪的所作所为,谁知道。”
他自己却未察觉到,他嘴角那一抹隐隐的笑意,格外温柔。
宴会进行到一半,正觉百无聊赖之时。凤座上的皇后娘娘忽然开口提议,“陛下,日日看宫里这些歌舞不免枯燥,今日正好各位官家小姐都齐聚一堂,不如让她们展示才艺为宴会助助兴?”
皇帝温和笑笑,“今日是你生辰,自是你说了算。”看到皇上看向皇后的眼神充满温情,虽然青丝不再,得一人如此相待到老,皇后娘娘也是很幸福了……
不过要表演才艺?这可如何是好……我顿时大脑一片空白,我哪儿有什么才艺啊。
不知何时,陆媛媛走到我身后,冷哼一声,“尹千星,一会看你还怎么耍嘴皮子。”
我现在已经没心思搭理她,表演才艺,既要不失体统,又要展现个人技艺,表演什么好呢……
诶!有了。
前面几个贵女,有表演歌舞的、吟诗作对的。陆媛媛上场,摆好了古琴,一曲高山流水,豁达悠然之意顿然浸入心脾,大获皇上赞赏。表演完还挑衅地瞥我一眼,真是无聊至极了。
下一个就是我了,手心有些出汗还是佯装勇敢地走了出去。
走到魏临初桌前,“可否借你佩剑一用?”
他神情有些疑惑,还是默然将身上佩剑取了下来,交到我手上。
大方走到皇上、皇后面前,我恭敬行一大礼,“皇上、皇后娘娘,请恕民女无礼,千星想表演一段剑舞,希望陛下娘娘万寿无疆!”
得到皇帝恩准,准备开始时,赵元逸叫下人取来他的玉萧,走上前去,“儿臣也愿伴奏一曲为博母后一笑。”
这一举动使得下面的群臣和贵女顿时一片哗然,面面相觑,皇后的脸色也变得有些怪异。
皇帝并未多想,平静地点点头,“逸儿,今日你母妃身体不适在宫中修养,一会结束后便陪着你母后一同去看看吧。”
“是。”
有他来帮助我,我也从容了几分,感激地对他会心一笑。不过不经意间,感觉到那些贵女眼神中的杀气……
看到这一幕,叶青有些担忧地看向他的主子,魏临初却是一脸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