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县城外的官道上,灵青双手环抱着黑色剑鞘,合拢双眼,嘴角扬起一抹神秘的微笑。鞘中长剑迎合着拂面春风,发出清脆的铮鸣声。
以上,自然是灵青自己的想象。
事实上,灵小巧只看到自家的傻哥哥紧紧抱着那把破剑,就差亲上去了,还一个劲的嘿嘿傻笑。
剑鞘是挺好看的,只是那断剑和剑鞘明显不是一对,剑鞘大了些。灵青坐的又是牛车,身下稍有晃动,那剑就在里面摩擦着鞘内的木头。别说,这什么黑沉桐还挺硬,铁剑敲上去也是铛铛作响。
灵小巧实在是受不了耳朵经受这种摧残,又咬着指头开始出主意。
“哥,要我说你不如回家之后塞些棉花到里头。这剑鞘本来就长更长些,这剑还是断的,根本够不着底。”
“那怎么成,棉花怎么配的上这等宝剑呢。”灵青微抬下巴,维持着自己的“高手风度”。
“它老这么响也不是办法吧。”小巧垂着脑袋,用两只小手捂住耳朵表达自己的抗议。
“嗯,这剑鞘确实太华丽了些,和这把其貌不扬的宝剑不是很搭配。干脆叫爹用木头给我再做过一个。爹!你看行吗?”灵青思忖了一下,便扭头求他爹灵庆海帮忙。
灵庆海是个地道的庄稼汉子,黝黑的皮肤,厚重的老茧无不说明这点。但是除了干农活,他的木工手艺也是村里出名的好。
听见儿子的话,灵庆海自然不会拒绝这等小事,但还是给儿子提了个醒。
“做个什么剑鞘应该没问题,但青仔你这次不要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惹你娘生气啊。”
小巧一下子就想起上次他哥求着叔叔给他做了一把木剑。结果一下子得意忘形,到处惹事生非。不仅捅了家里的窗户纸,还伤着了下蛋的老母鸡,虽然没什么大碍,但还是吓得好几天没下蛋,然后招惹村口大黄,被追了一路。当真是鸡飞狗跳。最后惹得婶婶一顿臭骂,还把那把木剑没收了。
“哈哈哈哈。”想到哥挨骂时的可怜样,小巧捂着小肚子,情不自禁地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想起那次哥说什么神剑在手,仇敌授首。去找村口的大黄狗报仇,结果惹恼了那只狗,叫人家撵了半个村子的路。”
想起那件趣事,灵庆海也是十分不厚道的笑了笑。瞧见自家老爹都在取笑自己,灵青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想着什么时候再找大黄一血前耻。
灵庆海又仰头观察着越积越厚的乌云,感受着天地间灵气潮汐的涌动,知道雨快下了。这个健实的农家汉赶着载满蔬食的牛车,加速往灵家村赶去。
没有轰隆的雷响,也没有明亮的闪电。一场春雨就这么悄然来临了。最初还是细如丝地如初恋轻抚,宣告着自己的到来。
永安县的民众也是自觉地收起各家晾晒的衣物,路上的行人急急忙忙躲进茶馆、客栈里避雨,商贩也是匆忙收摊回家,只有那窝在街角的乞丐们不慌不忙,找了个大屋檐便悠哉躺下了。
待见众人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便不在遮遮掩掩,变成了大如豆的雨珠,哗啦啦地冲向地面,活像那热恋情人的强势进攻。一些不识好歹的雨中客小瞧了这场春雨的热情,唰地一下便被淋了个通透,只得一边暗骂晦气,一边以手掩面疾行。
当然,这一切和早已回到家中的灵青并没有什么关系。他看着从屋顶瓦檐间连成雨帘,嘀嗒滴落的雨水,再次感慨老爹的神机妙算。他们快到家时就已经下起了小雨,灵庆海支起备好的布棚挡雨,又加急了速度。
等他们前脚进了家门,后脚雨势就大了起来。要是还在路上,这么大的雨泥路可不好走,布棚也不大撑得住。还好自己没在奇货摊上耽误太久,不然肯定又少不了娘劈头盖脸的训斥。
都说春雨贵如油,如此迅急的大雨总能让地里地庄稼长得好些。灵庆海心情自然也是不错,于是一回家就拎着那个黑沉桐做的剑鞘,说拿着做样式,然后便进了木工房开始帮灵青制作一个合适的剑鞘。
灵青他娘则是归拢了一下买回来的东西后,接着就紧锣密鼓开始料理今天的晚饭。小巧很乖巧地帮着婶婶下厨,烧柴火。灵青自己呢,正在屋里端详着买回来的断剑,摩挲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十一两个字加起来就三笔画,就是看出花来也不像是藏着剑诀的样子。
“哥,吃饭了。”听见屋外传来小巧的声音。
“来了。”灵青回应了一声。不再多想,把剑靠在了床头,决定明天等雨停了,再带着这剑去山里的秘密基地里实验一下。
……
“小巧,来,吃吃婶拿手的红烧鱼。可香哩。”灵青他娘李桂芝夹起盘里的一条鱼就往小巧碗里送。
小巧小眼睛亮闪闪地,流着哈喇子就接过来了,开始吧唧吧唧吃起来。
“唔……嗯,谢谢婶。”
“别急,慢点吃,小心刺,还有呢。”李桂芝笑眯眯地看着小巧吃鱼。
一旁的灵青闷头吃着白米饭,看着鲜美的鱼肉直流口水,心里嘀咕【明明红烧鱼是我最爱吃的菜。】
但是对于娘亲的这种偏爱,灵青没有任何怨言,相反十分赞同。至于吵着吃鱼这种事灵青也是不会做的。家里并不富裕,爹整日耕作,娘亲也是织布养家,往日还好。可小巧也十二岁了,下半年乡学那也该进启灵斋,教授感气诀尝试感气了。两个进启灵斋的孩子对于这样一个家来说还是很有负担的。
【以后就不去县城集市上瞎逛了,奇货摊也不能去了】。灵青暗下决心。回过神来突然发现碗里对了半截鱼,鱼头上的一双惨白的鱼目正瞪着他看。
小巧擦了一把泛着油光的嘴,嬉笑着说:“哥,你说这鱼是不是很像你。就给你吃吧。”
饭桌上的另外三人听了都是哈哈一笑。灵青也不矫情,风卷残云般扫净了饭碗。
一家人吃过饭后,便各自洗漱回房休息去了。小巧和灵青爹娘同睡一间房。小巧和她婶婶睡一张床铺。为了让平时干力气活多的灵青海好好休息,则是另外给他准备了一张床铺。至于灵青更是享有特权,独自占用一个房间。为什么?自然是为了练气。
启国十四州内,但凡大一点的乡镇学堂里都会设有供年轻学子感气练气的场所。年满十二者,不论男女,只需每年缴纳一定数额的学费,便可有专门的先生传授感气练气之功法。
所谓感气,即字面意思,可感天地灵气,此为感气境。
天地之间自有灵气,充盈世间各个角落,只是因地域,气候等等多方面因素影响,稀薄、浓郁者各不相同。只是天然存于万物间的灵气大都是如天空间的星斗稀稀散散,分布不均。
灵气积聚如溪水潺潺,绵延不绝之处可称之为灵脉。但灵脉非凡俗所能染指之物,皆由名门大派,地方官府所掌控,是为修真界战略之所。据传,真正的大门派所占据的灵脉如汪洋大海,只置身其中便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不知是真是假。
而灵气终究是如同空气一般不可见不可触碰之物,就算有相应功法的辅助,非天赋异禀者如何能在疏散的灵气中感受到灵气之所在呢?
于是启国在各地修建镌刻有聚灵气功效的阵法,提升某一块的灵气浓度,供未修行者感气学习。阵法的修筑及维持都耗费不少钱财,因而感气学习的学费也是不小的数目。
像灵青这般人家在附近几个村庄中已经是较为富裕的了,两个孩子入启灵斋这般集聚灵气之所也是万分艰难之事。一般百姓家中孩子又多,收入不高,根本供不起这番花费,只得上一般的学堂读书,期望以科考出头,可那又是另一种艰难啦。因此,灵青也十分庆幸自己能有修行的机会。
且并非说有机会入灵气浓郁之处,就一定感气成功。资质也是十分重要的,一个人对天地灵气的亲和程度决定他感受到天地灵气的难易程度。
这尤为因人而异,除父母都是修行者,子女天赋会偏好外。凡人的子女几乎是全凭运气决定是否能够修行,不多次亲身运行感气功法响应天地灵气,难以判断是否有感气资质。修为高深者自能凭本身灵力之高强,入体查探,但这种都是大门派收徒时用的方法,而且施术者都是通玄境的大能,并不能普及推广,毕竟厉害的修行者也没多少。
感气的过程长短也是因个人资质不同而不同,但一般十六之前未能感气者都是不具备修行资格的。可以说感气成功者都是百里挑一的。
灵青运气不错,十三岁便感气成功。不知和他老爹也是感气境有没有关系。
感气之后便开始炼气修行。这一步同样存在门槛。每个人的身体构造虽然大体相同,可众多细微之处难免有所差异。而灵气对经脉,乃至骨骼、肌肉的反应也是因人而异。这也意为着难以有统一的炼气功法。
灵青所在启灵斋也只教导一些简单的导引灵气入体的功法,至于如何炼化灵气也不过叙述一些大致能行的方法趋势,剩下的全凭摸索。而一旦错过了黄金年龄,炼气几无可能。十八岁是大多数人公认的期限。
炼气者,炼化天地灵气入体内化为自身灵力,这才是真正的仙凡之别。如果说感气只是能观看到修真的精彩风景的观光客,炼气境修士才是迈过那个门槛的修行中人。
有无灵力可谓天壤之别,灵力可滋养肉体,洗筋伐髓。感气境与常人无异,只是多了一种视角,而炼气境身体素质直线提升,力量、速度会逐渐变得比凡俗的高强武者还可怕。
炼气境高深者还能使出神仙术法。这也是人人都渴望成为练气士的原因。至于延年益寿,问道长生之说,至少和练气境没有什么关系。除了年老时身体更为强健一些,炼气境修士也大都只能活一百余岁。
灵青的伯父伯母就是炼气境修士,只是参加的是灵武军,两人军中相识,日久生情,生下了小巧。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两人在一次镇压地方门派动乱的战役中去世,只留下了小巧一个人。
这也是为什么全家都十分疼爱小巧的缘故。当然爹娘是把小巧当成亲闺女养的,灵青也是打心底里爱护这个妹妹。
想到妹妹下半年就要尝试修行,又想到家中的状况,灵青迫切地想成为一名炼气境修士。成为真正的修行中人,便多了许多来钱的门路,毕竟能力上与普通人相差甚远。
只可惜如今自己已经快十五了,两年过去了,依旧没有丝毫的进展。虽然离十八岁还远依旧还有机会,可学费繁重,拖久了只怕爹娘操劳过度。独立的房间是供给他修行的场所,除了近几日休沐,不用上课外。他平日里除了去学堂学习,就是在尝试炼气法诀。
回到自己的房中,灵青感受到了生活的压力,十分迫切地想要炼化灵力。但他心知这种事难以急于求成,强迫自己平心静气。
灵青翻身上床,盘膝而坐,集中精神运转感气功法,慢慢地一个个光点浮现在他的眼中,只是迷蒙不清,似是蒙了一层纱。它们或大或小,五彩缤纷,飘荡在空气间,肆意游动,仿若自由的精灵。灵青知晓那即是灵气。
又做了几个深呼吸放松身体,让身心保持空灵状态。灵青又开始以一种极具节奏的方法呼吸,配合着古怪的姿势,他周身的一个个小光点逐渐没入他的口鼻之中。这是启灵斋的《天启导气诀》的功效。
他能感受到富有能量的灵气流在他体内窜动,配合着肢体运用与呼吸法,企图将其引入腹部下方构筑出一个丹田,这正是最常见的炼气法之一。
可是一粒粒光点并没有随着经脉行至目的地,而是缓缓从起体内,皮肤下逸散了出来,又徜徉在空气中跃动着,仿佛在嘲笑他的失败。灵青见状皱眉,“啧,丹田炼气又没成功。算了,再试试别的。”
而就在他没看到的床头边,他体内未炼化而散出的灵气光点,正悄无声息地融进残败的断剑中,再也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