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满靠在船舱上昏昏欲睡,忽听得齐安用不容抗拒的语气在跟人说着话。
她抬起头敲了敲船舱,外面齐安的声音戛然而止。
棠满伸手抓了披风,随意地披在背上,声音虚弱道:“怎么了?”
说话间她已掀开了布帘,齐安正背对着他站在船板上,闻言让开身子。棠满便看见了永渊一袭墨衣,长袖随风而展。
齐安道:“永渊公子找您。”
棠满的目光在他脸上端详片刻,旋即让了让身子,笑道:“永渊哥哥进来坐吧,我现在不太想吹风。”
过了义城便是此去容城必经的一段水路。对棠满而言坐一次船等于去她半条命,所以她也没有游船看水的心情,整日不是挨着船舱坐着发呆就是躺在床上。
永渊进了船舱,道:“我见你很久都没出来过。”
乌篷船容不下那么多人,加上男女有别,她虽然无所谓,但是她相信永渊肯定会介意,索性就跟人分了两条船坐,两条船一前一后速度相差不多也不影响行程。
棠满从壶里倒了茶喝,茶早冷透,但是凉凉的反倒能将不适感压下,放下杯子后才道:“我不习惯坐船。”
她话音未落,永渊已将指尖挂着的小纸袋举到了她的眼前。
棠满没问里面是什么东西,因为闻到一股蜜饯的味道,她眼睛亮了亮,将纸袋接过,惊喜道:“你怎么会带这个?”
在义城耽搁了时间这几日,走的时候略有些匆忙,忘记了买点酸甜的东西带上船。
没想到永渊居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还送了蜜饯来。
真能算是救她于水火。
棠满解开绳子,拈了一颗乌黑的梅子含在口中,闭着眼感受酸甜清新的味道从舌尖一寸寸往后蔓延。
“跟船家要的。”
永渊神色淡淡地从椅子上起身,丝毫没被她激动的情绪感染。
“多谢。”棠满睁开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诶?这就走了啊?”
永渊撩开布帘,“嗯”声随着他的身影一起,被隔在了船舱之外。
“爷!您喝茶。”
玢河岸边杨柳依依,临时搭建的凉棚投下一方阴影,郑飞牧站在棚下,目光一动也不敢动地望着山水尽头。
他翻开手掌,仆从忙哈着腰将茶盏送到他手中,谄声道:“爷,到底是谁这么大的架子,竟然让您等啊!”
郑飞牧瞪了他一眼,脚冲着他的膝盖狠狠一踹,厉声斥道:“狗奴才,这可不是你配议论的人。”
他身材瘦弱,伶仃站着跟根竹竿一样,然力气却不小,这一脚踢到仆从的膝盖上,教他大腿小腿间打了个折,仰躺在地上痛叫着。
“你敢再叫一句,舌头便别要了吧。”郑飞牧被他吵得耳朵嗡嗡直响,不耐地下了威胁。
那仆从就算再疼,为了活命也只好忍着,只是他实在是站不起来,躺在地上狗似的粗喘了两声。
郑飞牧翘着指揭开茶盖,腾腾热气冒出,他眼眺着远方未曾注意,茶托一倾,登时被烫的舌尖发麻。
“连茶也不会泡!”他面色阴沉地将剩下的滚茶尽数泼到疼的面目扭曲却不敢做声的仆从身上。
“哎哟!”吴管事低低地惊呼了一句:“这林府送来的奴才,可真是不懂规矩。”
他一招手,身后上来两个侍卫,拎起那个仆从的腿,将他拖走了。
“跟那老东西一样。”郑飞牧不屑地从鼻子里嗤气,三角眼微微颤着。
侍女端上一盘紫到发黑的葡萄,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上面,甚是诱人。
“过来。”郑飞牧勾了侍女的腰,侍女猝不及防地往他怀里一撞,盘子险些脱手。她回过神惊魂未定时,郑飞牧已经用食指和中指夹了一颗圆溜溜的葡萄往她嘴边送了。
“爷,您这……这里这么多人呢!”侍女嗔怪地看了他眼,郑飞牧不做声,她心里咯噔一下,怕郑飞牧生气也将她发落了,便叼住了他指尖送来的葡萄,绵软的唇不经意碰到郑飞牧粗糙的皮肤。
“哈哈哈哈!”郑飞牧的指擦过侍女的粉面:“这些人都有个优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侍女水汪汪的眸子转了几圈,蹙了眉撒娇般地问道:“奴婢不知道,还请爷指点迷津。”
“他们都看不见不该看见的!”郑飞牧扬手打翻了银盘,磕在地上的清脆声响将侍女的心惊了惊,她怯怯的神色落到郑飞牧眼下,郑飞牧心中猛然烧起一场火,手已经探到了侍女的衣衫内!
“爷,人来了。”吴管事苍老的声音响起。
郑飞牧脸色一变,余光瞄到果有两艘乌篷船从山水曲折处而出。
“这娘们。”郑飞牧被扫了兴,又不甘心地抚了两把光滑的肌肤:“爷晚上来疼你。”
侍女退到一旁,将扯皱的衣衫理好,垂首恢复了恭敬的模样。
棠满打了个喷嚏,望向岸边道:“呸!这色鬼怕是又在骂我。”
数重山已过,碧玉色的水面辽阔起来,风吹皱波纹,河岸在远处轮廓清晰,杨柳婀娜,岸上搭了两处凉棚,棚下寥寥数人,看不清面貌。
棠满迎风而立,青丝飘扬着,风吹鼓绯红的袖,在这副水天画卷中成为最浓的一笔落彩。
“棠主。”郑飞牧拱手行了个礼,看着棠满身后的人:“这位是……”
“永渊公子。”棠满展开折扇,敲了敲手心,声音依旧有些虚弱:“郑老爷,刚刚没打扰吧。”
郑飞牧没想到她隔了那么远居然也能看见,只好干笑了两声,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那就好。”棠满勾了勾唇,轻点一下头:“我们也是临时改道,没做准备,日后有很多事情还得麻烦郑老爷。”
船行到第二天,她从墨雨的飞鸽传书中得到了一个让她不得不来的消息。
她原先托芸娘找而芸娘跟丢的那个人,在玢城出现了。
“棠主的事情,怎么能算麻烦。”郑飞牧捏了宽袖,手伸向前道:“棠主,请!永渊公子,请!”
棠满回过头,冲着永渊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