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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莲生的醒来是没有时间的,所以时常陷入空间的恐惧,每次醒来她都要经历一次类似于迷路的慌乱,这时她就用力掐一下自己,疼痛袭来再散去,她就恢复了存在感。她侧身看着身旁的女孩,手忍不住轻轻在她脸上抚一下,她的脸是这样的安详啊,就像这样昏暗的灰,静静的躺在房间里,莲生也静静躺着,就像还在梦中一样。

帷幕之中传出的咳嗽声打破了她的沉溺。那咳嗽声显得异常挣扎,像悲壮的鸣奏声吹成的玻璃器皿,不断地往下低,落下去,冷下去,到底就发出一堆破碎的声音,碎得让莲生怜悯,她仿佛看到帷幕中一个蜷缩的身影。但很快走出的人就打破了这种错觉,她睡意褪得很彻底,满面的春光,利索的打理好头发。然后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声音像光一样闯进来:“开工了。起床了。”那女孩子起身,利索的穿上了衣服,望了莲生一眼就下楼去了。

“大姐。不好意思,把你给吵醒了。天还早呢,你接着再睡会儿。”朱灿梅说完也就下去了。

莲生不好再睡,收拾好就下楼帮忙去了。

朱灿梅打开煤炉的风罩,火就轰的一声串了起来,一天的忙碌就开始了。店里还只有一个客人,女孩煮好早餐给他端上,店里就响起一连串的呼噜呼噜的声响。

女孩在砧板上细密地剁着葱花,散出一阵辛辣清新的味道,压住店里那股永不会消退的油烟味,她像是来到田野或爬上山巅闭上眼,很享受的深呼一口气,整个人都爽朗起来。剁好的葱装在一个大瓷碗里,放在柜台旁的桌上,桌上一并放着各种作料。她从桌下拉出一个大塑料桶,双脚夹住桶,两手擎住桶盖上的耳朵,用力往一个方向,泡菜桶里冒出的气体在暗里故意为难,女孩一次比一次加大力度,最后就像摔跤台上拼死的一搏,整个身体往一边摇摇欲坠。“嗙”一声,她获胜了,她似乎就要欢快的拍起手来,但她没有。她抄起一双出奇长的木筷伸进桶里,夹起一簇泡菜,捞起,酸得让人牙软的气体,砰的袭上来,冲进她的鼻子,穿过鼻腔,从里面腌着眼睛,淌出的水刷刷的往肚里流。抬起头看到莲生的瞬间,她确是感到委屈了,但是她想起今天早上老板娘的招呼“记得从今天起你可是我侄女”,心又硬了起来。

店里的人渐渐的多了,朱灿梅一边从他们手里收过钱,一边往喊着:“大碗饵丝一碗,小碗米线一碗加冒……”

女孩在柜台里熟练地操弄着,锅里的水像火焰一般愤怒不止,把一份份成捆的事先称好重量的饵丝,米线下到锅里,不一会儿便纷纷飘出水面。她用长筷捞起,依次添到排在柜台上碗里,浇上高汤,最后加上扒肉算是完成了一轮攻势。

整个早上她就这样机械的忙碌着,以往店里还有一个小工,她也就少忙些。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速度自然会慢下许多,但老板娘可不会有这样的辩证思维,她不住的催促着,女孩一着急,转身散落了一腿的热汤,禁不住痛苦的呻吟,又怕被老板娘发现,最终变成哽咽,不住往肚里吞咽。

餐饮店的营生历来是最为辛苦的,太过琐屑,需要一套熟成的安排,什么时间点做什么都是定死的,莲生插不上手,整个早上她就负责收拾桌上的残汤剩饭,顺带擦桌子。

吃过午饭,店里的生意算是完了,朱灿梅拖了椅子泄出一口湿热的白,十分惬意的靠下去,像是旧时苦难的中国妇女,一口大烟过去,暂且脱离深重的苦难。她此刻是满足的,人们总能通过各种方式获得满足感,或因进斗金,或就鸿毛情谊,而这又体现了一个人的禀赋,难以改变。操劳便是她获得满足感的途径,在自己的小店里,再苦再累也是为自己的奔头,尤其是累到极致后小憩一下,她会觉得异常的爽快,自己生活中还有什么是能很彻底的把生命投入,像射出的箭那样,穿透极致,终能让自己痛快一会儿的吗?除了让体力彻底消耗至羸顿是没有了。

因为大概没有人会因为彻底的痛楚而痛快的。

莲生对朱灿梅的映像便是这样对生命耗损满怀热情的女人,但她只是被这种悲壮的死亡所感染,就像看到成千上万溯流产暖的鱼儿而为之震颤。想到这里,她会马上想起黑色帷幕里的迟暮残喘,她知道,她有着深重的隐痛。

莲生是有着感同身受的悲闵的。

莲生在水管下帮着女孩儿洗碗筷,成堆的碗碟堆满了整整两个大塑料盆,她用去污剂洗头道,女孩儿漂洗。女孩把碟子泡在清水盆里过一遍,再用活水冲一遍,一摞摞一层层环形铺满一个水盆。细小的水流像铁水从水管里哭出来,滴到手上,有那么一瞬是不知到底是被冷冻的砭还是热灼的炙,习惯了冷慢慢又觉得暖,大抵痛的感受都是一样,而赋予的形式却是多般。洗完,女孩儿的手整个被冻得通红,毫无知觉,像是烧红的烙铁,兹滋冒着气。莲生见了,心痛的捂到怀里,双手不停地揉搓着,知觉渐渐恢复过来。

女孩的眼神像是一块冰块,渐渐化成了水,最后似乎快要沸腾,变成柔弱的气。她有点怕,拼命存下的什么东西会消散,然后被不堪一击的脆弱填充。

她厌恶般抽走了手。

她进了店,从柜台里拿出一个菜篮,每天她都要上菜场买些食材。

朱灿梅叮嘱让她多买些葱和芫荽,抱怨现在的菜价涨的都没边没沿了,谁家里不是算了又算的过日子,生意越发的难做了。她端出一盆土豆,刷刷地削着皮。莲生端了个凳子,帮起忙。

“多好的女孩儿啊!这个年代像她这样勤快的可不多了。”莲生感叹道。

“可不是么。看看街道上这些个小青年,吃喝玩乐,哪个不是样样精通,一个个养得都沾不得一点苦”,朱灿梅答道,“都是父母惯着么,说什么只要把书念好就成。”

“那女娃子学习一定很好,能吃苦。”

“大妹子你有所不知啊。这娃子命苦啊。父亲前些年外出打工,一去不返,也没给家里捎钱,为了让弟弟念书,就辍了学。等了五年,我妹子改了嫁,带走了弟弟,我不忍心她一个人外出糊口,就把她留在身边,好歹有个照应。”她伤感的述说着,眼神远远的。

莲生陷入了伤痛,默默削着土豆皮。阳光洒在半边脸上,岁月留下的沧桑变成了慈祥的神色,整个人嵌在一阵光雾里,陷入一种广博的情感,身心沐浴着那个世界圣洁的洗礼。

朱灿梅像是突然想起来:“大姐。有什么事要办的,你赶快去吧,可别耽误了。”

莲生上了街,街道已然分出十字的方向,东西南北,线性的区分却依旧难以消除她的迷惘。她不知道往哪里走,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后又要做什么。

命运投入这座小城了一个答案,像是一个预设,存在于小城,又体现在小城。命运是属于她的,所以她本身就像是这座小城,现在命运在她生命里行走着,就像她走在小城的街道上。她需要指引,需要一个人生的向导,带领她去探究一切的悲欢的前因后果,洞悉属于绝大多数人的命运,然后逃离这座城,逃离这个抽空时间的空壳。

她知道有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指引着她。有了这种信念,她获得了绝对的安然。她想,是否当年阿妈正是这样,所以选择了放手,放弃了那没有对手的争斗。把自己交与一场时光的任意拉扯。而自己现在不正是彻底的交与了一瞬空间的随遇。这样她更获得了一种源自更广大时空的慰藉,有了毅然决然的无谓。

街对面,在同样的地点,莲生看到了水果摊。她有上前去交谈的欲望,年迈之人多是会勾起人的亲切感,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会选择老者作为倾诉的对象,他们有足够的阅历予以述说者感同身受的悲悯,甚至是无需交谈就能获得慰藉的。

她走到水果摊跟前,越过锈迹斑斑的铁板,她看见了早餐店的女孩儿,整个头深深的埋在老妇的怀里,像一只农家院里的猫蜷卧在草墩上,晒着暖暖的太阳。眼神潋滟明澈。老妇苍老的手里一支木梳轻轻在女孩的头上滑动,像一叶小舟泛起一阵悠然,湖水轻泛。

莲生看到她的同时,她也看到了莲生,她立马恢复了那种遮掩的灰色眼神,沉默着。唐突的闯入让她难以全身而退。

她尽力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往前走出几十米的距离,女孩悄悄跟了上来,她紧紧跟着莲生走了好远的距离,像是莲生的身影,因为犹豫,影影绰绰。

她喊住了莲生:“阿孃,今天的事你能不能别告诉老板娘。”

“什么事?”莲生对于世事是不谙的。

“就是我呆在水果摊上的事。”

“为什么?这有什么好说的呢?”莲生面对着女孩儿,眼神像是一面明镜,直直迎着女孩的目光。

“她知道了,又该骂我了,说我偷懒耍滑。她也不许我上水果摊去。”

“还是娃娃嘛,都爱玩闹,你放心我不会告你嘴。你有啥要买的,我替你买去,你再耍会吧,我正好顺路。”莲生说着伸出手去接菜篮子。

女孩彻底缴械了,为什么自己所有用心营造的防备和淡漠在眼前这枯瘦的女人面前节节溃散。她多么像阿妈啊。昨天夜里她第一次触到莲生的眼神时,她第一次有了一个完整而清晰的阿妈的形象,而非那个骂着父亲窝囊废的女人。那女人在自己出生后不久就弃家而去了,没有家,只有一个酗酒的父亲。没有任何的印记证明自己是从哪一条山涧流下的,没有开始的飘荡,也不会有结束。当一条河流不知从何来时,她又如何知道往哪去?她没有阿妈,但莲生让她想起了阿妈。阿妈不该就是这样的吗。无条件的接受和包容,就像她的眼神,你能从中看到自己身上发出的所有光影,她接受了,像一面明镜,还毫无保留的反射着,像星星,那是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启明这方便是方向。

面对这样无条件的接受,女孩选择彻底的坦诚:“我叫艳红。老板娘不是我姨,我也没有阿妈。我是她店里招的小工,因为未成年的缘故,她谎称我是她侄女。”

莲生轻轻搂住了女孩,轻轻拍着艳红的背,渐渐抚平她因为啜泣而惊扰的背脊:“苦命的娃。你受委屈了,受委屈了。”

“她见不得水果摊上的爷爷奶奶,因为他们卖水果总是缺斤少两,可是他们买的水果质量是最好的啊。他们只是少一两,只是少一两。”

……漫长的述说,她难以停下,就像她当初经历这一切时的不能自我救赎,谁又能忍心剥夺这伤口接受轻舐安慰的权利。

……

夜晚来临了,在这间沉闷的阁楼,开始了另一场不同于白日的争斗,它是这样的赤裸裸,甚至脱去了形式,无形无状漂浮在空气里,陈腐阴郁,从帷幕之中慢慢弥散。到最浓之时就变成长久的咳嗽,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咳出,那就是她争斗的对象。那东西是多么的强大,难以撼动,因为咳嗽的声音是那么的歇斯底里,像是一阵嘲讽的狂笑,讥笑声渐起,如伺机而动的豺狼,笑得黑夜都有些躲闪,继而就像是扑到了什么东西,狂妄的笑放纵到极致,嘲讽起到手的猎物,胜利便显出可悲的味道。又似一场屠心的恸哭,呦呦自怜的哀鸣,如被铁钳夹住脚的幼鹿,继而绝望的被母鹿抛弃,自怜变成难以实现的救赎,就一次次加重,变成自我毁灭,倒会有同归于尽的胜利。

莲生抱着艳红的手更紧了一些,像是怕被什么浸染,她知道艳红的防备就是来自于这只黑手。她眼里溢出一汪清水,长久不见消减,她打心眼里的心疼这孩子,这孩子心善啊。未成年的缘故,走遍了全城都没有人敢收她做工。

但艳红感激老板娘。

莲生甚至为艳红深深自豪了,为着她的善良。

夜已经很深了,怀中的艳红有了护佑,沉沉的睡着了。

莲生难以入睡,她的脑中一直闪现着一个场景,刚挥走,马上又浮现。

路灯无助的照着。

小女孩静静立在街头,背对自己,挤在视线的边角,面对着被一阵阵冷风拍打过无数次的空荡街景,像是一片枯枝之上的树叶,瑟缩迷乱。

女孩久久的站着,头发被吹散乱,她伸出手来,一次次的整理,又被一次次吹乱,双手顺着发丝的捋动,像是双手插进肉体恨恨的抓动,逮下来一簇又一簇的发丝,发丝一脱离她的手,就被风吹走,扬起来,一缕缕变成黑色的雨从天上落下来,一点点砸在白色的连衣裙上,最终她消失在黑夜中。

她怎么不回过脸来?

那女孩是谁?

是诗光吧?莲生上前紧紧抱住她,但他就像气一样飘走了。

是艳红吧?她依旧上前抱住女孩,这次她感觉到了一震震的胆怯慌乱袭来,她护住了女孩的白色连衣裙。女孩回过脸来,报以微笑。

一张陌生的脸,但莲生感觉自己抱住了艳红,更幸运感觉的抱住了女儿诗光。

莲生眼里不断地溢出泪水,源源不断的,她感觉到了女儿,突破了相隔的万千个空间,与她合为一体。那些孤寂无助的夜晚,女儿就是这样度过的啊,不知她在这样的街道上徘徊了多少个夜晚,那样的夜晚她又被多少寒风冷嘲。她的内心被一种找寻已久的困苦充盈,她用尽全力吮吸着,像是被甘露润泽。

昏暗的阁楼里不知不觉飘起了一阵白色的雾气,难以化开,黑暗变得有些斑驳,这是暗明过渡的仪式。

早晨的生意因为有了莲生的帮忙轻松许多,朱灿梅对莲生很是满意,店里要是有这样一个小工,自己会少操心很多。在忙碌的空隙,她问起莲生来:“大姐!你干过这行吧?”

“之前也算是做过吧,做了一段时间的保姆,平时就帮着雇主做做饭,料理点家务。”

莲生想起了那些当保姆的日子,也不知道大妹子过得怎么样了,还有她那孩子,现在是否该懂事些了吧。

莲生回家前整整一年都是在雇主家里度过的,富足的家境,极富人情的相处加上不算繁重的家务,莲生度过了一段十分安逸的日子。

但这样的日子却让她十分的不安,从小极简的生活,让她的感知的触角恣意的伸展,不断的从自然万物汲取着灵性的体验,从外及内催生着极广博的领悟,最终幻化成她与世界对话的能力。她的话语爬到溪边,体会到的便是流动,像时间经过一样抽象的动作。天空不就是流动的么,它们是如此的相似,虽自己难言绵密感性的体验,但它们之间的联系却让她感受到了广博,就像是夜幕下的星星,一点点闪亮起来,稀松错落,夜空却也广募开来;爬到山崖顶上,感受到的是视野,看到生活的层次,原来人们并非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折射的事实亦千差万别,她第一次感受到为人的孤独,学会了坚守,一个人若真触到孤独的本质,那孤独于他而言便是一件长久的事了。

所以现在的她就是这般孤独着,自然排斥着侵染。

爬过世间自然万物再爬到邻居的墙檐……爬到人脸…….爬到人脸上的皱纹……她体验着,广博让她的生命自然放空了对为人过活的倾注力,她获得了某种脱离的体会,脱离地看待生活看待人。

在雇主家里的那段时间,她感受到了为人自迂的局限,物尽其奢,不断凿弄着物欲体验的深度,像是矿工在矿井里探挖着迷人的金矿,只有一盏灯亮在眼前,又不知深陷黑暗。那个不懂事的孩子,莲生则是怨着,怜着,为他对于自己生命的难以自觉进而自立。他一直怨着父母对于他人生过于蛮狠的钳制,泯灭了自己的理想,可是他从未有过歇斯底里的呐喊,没有勇气去割开人格的给养带。

他只是怨着,怨着人生本该有其它的选择,而非现在在办公室里蔑视自己的价值。

因为还有如果,他才能如此不懈的怨着……

“就说呢。我们店里要是有您这样得力的就好了,我一定给她多发工资,一人快赶上两人的能干劲了。”老板娘斜着眼瞟着莲生的表情。

莲生没有回应,她还陷在那段打工的回忆里。

午后莲生又上街去了,只是无所事事的游荡。这两天的时间,她基本把小县城逛了个遍,一横一纵两条主街,方正的格局,源自古代严整的规划,也是至今仅能目睹的智慧。这座历久的古城早些年被拆走古城墙后便像放出一条脱绳的狂狗,四处乱奔,把县城咬得千疮百孔,乌烟瘴气,扩建从未停止。直到许多年后旅游热,当地政府才开始咒骂前任的丰功伟绩,开始大刀阔斧的搞复古,翻修了县城中间的标志性建筑:钟鼓楼,搞了一条白族风格的步行街,县城彻底的“愈久弥新了”。最新的要数街心花园中立着的仙鹤,合金的材质,后现代的派头,略去了柔和的线条,只有概念化的轮廓,直立立的仰天长啸。

塑像立起之后却被当地人戏称烤鸭,反倒不失为智慧的幽默。

莲生跟着人群不知不觉走到了“烤鸭”广场,街心公园的圆形花坛上密不透风地坐满了一圈人,熙攘的人声让人眩晕。她仰起头看着被太阳烤得油晃晃的“烤鸭头”,腻得有些渴,她准备到街旁的小食店里买了一瓶水。

店铺前挤满了人。她耐心的排着队,好不容易才轮到,她从衣兜里掏出一沓子钱,从中抽出一张递给售货员,接过一瓶水和一打的零钱,她把零钱一张张整理好。店员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买到东西的,还赖着干嘛!没看到这么多人买东西么。”莲生赶忙把钱往衣兜里胡乱一揣惶惶的挤出去。

在回早餐铺的路上她才想起揣在衣兜里的钱,打算拿出来整理一下,一掏,抓了个空。想着是不是放别的口袋了,摸了个遍,空空如也。像掏鸟蛋的小孩把手伸进鸟窝的时候只摸到一堆干草,失望却只是局外的事。钱财于她并非必须,她知道只要有一双劳动的手就不会死去。

她决定留在早餐店。

老板娘很高兴,她炒了两个小菜,在小店里庆祝,还邀来了王奈。

王艳也很高兴,她对莲生已经有了依赖。

莲生的高兴则是出于对这份依赖的责任,她实在不忍心几天后背王艳而去。

熟识的群体之中一但闯入一个陌客,共聚一堂时,人作秀的天分就毕露无遗,只是身在其中,通常没有旁观者,否则是会引起观众拍手叫好的,当然是针对的是这场滑稽剧纷呈的精彩。小小的餐桌之上,摆满了酒菜,赵灿梅撑起了整个场子,不住的给莲生夹菜,让她多吃一点,时不时介绍一下同座的王乃和“小侄女”。谈到王乃时,王乃伸出端酒的手颤了一下,为了遮掩自己的慌乱他端起酒杯一口闷了下去,放下酒杯之后,向莲生点了点头,就局促的不断向自己碗里夹菜。赵灿梅顺手就往王乃的胳膊上掐了一下,有点责备的意思。这一下立马搞得氛围僵持起来,直到吃完饭也没有过多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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