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都是六铜币,只有他,看到了月光。”
咀嚼着这句话,林子苏合上了《小语》,抬头看了那圆得过分的皎洁月亮,意义不明。
林子苏喜欢看月亮,只是不愿意看天上的这轮月亮罢了,矫情,还矫情得有理。
作为非典型北地人的代表,林子苏作为少年的多愁善感和优柔寡断一直都被同辈诟病嘲笑。
一些故事需要人听,越听越醇,一些故事只能咽进肚子里,不足为外人道也,林子苏拎得清,所以不予回应,就是坐实了多愁善感优柔寡断又能怎样。
殊不知,这种不太爱用嘴来解决,回应问题的思考方式,恰就是北地人的做法。
林子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幼时他曾跌进个冰窟窿里,捞出来后就开始发烧,始终不见好转。他醒来时就变了一个人一样,神神叨叨。没有被镇子里的人当妖异烧了,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好在,他嘴里虽常说出什么让人不理解的话语,大多方面依旧还是正常的,知冷知热。小孩们就也不太怕他,大多以哥哥自居要和林子苏这个“弟弟”出去玩耍,但反而是林子苏不太喜欢疯玩。
大人们生怕自家孩子重蹈覆辙,也是经常以林子苏作为榜样,劝着自家孩子学学林子苏。
年少大疾一场落了病根,林子苏身子病弱不太适合做些什么体力活,就把他放到了酒馆里当个端酒送菜的小厮。
是日向先生来了,才让林子苏得到了更多关于北地,关于世界的答案。
林子苏听得多了,一一印证之后更加心凉。他听了先生见识的高山,名川,风流人物。他一个也不认识。
只是随着日向礼讲到了五国,谈论着为各国创下忍村制的一位前人的名字时,林子苏才在那天的晚上,看着圆得不像话的月亮,叹息了一声。
那位前人的名字叫千手柱间,是人间除了传说中的六道仙人之外,又一个神仙人物。他也想到了,自家先生是姓日向的。
熄了烛火,合上窗户,只剩下一片死寂。
林子苏钻进被窝,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只是嘴边一直喃喃。
“月儿圆圆,我一刀两半。”
一夜无雪,罡风凛冽。
林子苏自深沉的睡眠中醒来,叠了被褥穿好衣物,用厨房里缸中凉水微微拍了拍自己脸颊清醒一下。
此刻天尚未明,他穿了一身极为温暖的厚厚衣服,裹得像只熊般憨态可掬,走了出去。
林子苏抬头,天上云翳并不密集,四周些许昏暗,已有人家三三两两醒来点了灯烛,还飘过食物的香气,让林子苏的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那木叶地界都已用上了电,这里分明便是被忘了,不应该这样的,先生给的,说的书上,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由人踩出的一条路径让林子苏不必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顺利地从家中来到了做工的酒馆。
向掌柜的那位中年男人问了好,林子苏拿着布开始擦拭桌子,里里外外擦过,去将挂着的,已经冻干的坐垫取来放好,也就算是大功告成。
这家小店的环境虽算不上好,就是掌柜自己家世代相传的烈性酒水能化腐朽为神奇,才让小店磕磕绊绊支撑了下来。
战乱时,除了镇子里的人,就是各路兵马来过这里喝上一杯暖暖肚肠。现在好了,是难得有平稳几年的世道。有了敢提着脑袋在腰上的商贾来往,小镇也能和他们互通有无交换物资,这烈酒也是一项。
林子苏前些年都是直接在酒馆当上一整天的长工的,只是日向先生来了之后,就变成了半天。随着日向先生讲课时间的增加,他在酒馆做工的时间就更少了。
掌柜也知道林子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更是身子病弱,也就没有说些什么,还是想照常给林子苏工钱。
只是林子苏不肯,明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还怎么敢要钱,只是每天在这里吃上一顿早饭,就看上两个时辰,等着日向先生去课堂他就走。
按他自己的话说,读书哪有不花钱的。何况日向先生教书也不要钱,更是自掏腰包买的书和用具,他只是要负责自己的饭食就可以学些东西,再便宜不过。
几年间林子苏存的钱也不多,但只是负担他一人的话,还算够用。
吃了掌柜的一顿饭,林子苏肚子里暖烘烘的,静候着客人的到来。
像这个时候来的大多不是镇子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自外面来的商队,偶然有些和林子苏一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不过不多就是了。
林子苏倚在柜子上,微微阖上双眼有些困顿,这也是他的后遗症之一,有些嗜睡。
在即将就要睡着的时候,他硬撑着拧了自己手臂一下,不太疼,但是可以让他清醒,他摇了摇头想要甩去这份睡意,就再次擦了一遍桌子。
门外自屋顶上不断向下散落粉末一样的冰雪,随后就是大地开始震颤,伴随着阵阵有规律的嘶鸣声。林子苏知道可能是谁家的商队来了,回头对着自家已经拿着账簿呼在脸上睡着的掌柜喊着。
“掌柜的掌柜的,来生意了。”
在睡梦中梦见谁家女子对他招手的掌柜被惊醒,看到眼前是一片黑暗,他茫然抬头账簿掉下,还是自己家的酒馆,气不打一处来。
“你小子,要没有生意,你就等着以后我还给不给你早饭吃。”
毫无威慑的话自掌柜的嘴里说出,他十分认真严肃说出的狠话却十分地不认真严肃。
捂住嘴尽量不笑出来的林子苏点了点头,看着自家伙计这样,掌柜哼了一声,嘴上还不甘示弱:“这次是真的。”
“上次呢?”
“我说的是这次!”
“那上上次呢?”
“我都说了是这次,咳。”
还在斗着嘴的掌柜和林子苏没有出去迎接,一来是本身和商队除了贸易关系之外就没什么交集,二来就是,掌柜的懒。
可能第二个才是掌柜真实的想法,他懒得管什么人情世故,懒得去换个听话的伙计,懒得去追那个不属于北地的女人,也懒得说爱她。
“酒家,拿些酒来?”
林子苏的眼前,出现了黑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