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不免感到有些茫然。
自己这一个月究竟干了什么?
好像干了好多事,却又一件都说不上来,忙忙碌碌了这么多天,到头来好似跟没过一样,只是微微打了个盹,时光便已悄然隐逸在远方。
外面,太阳仍是强撑着身体,大街上仍是无比热闹,世间四处仍是充满着声音。
汽车驰过的轰鸣,人群沸沸扬扬的嘈杂,小鸟也不时掺和上两三声鸣叫,就连花朵,也在轻吐着芳香。
但这熙熙攘攘的世间,与自己竟无半点关系,自己像是一个过客,从远方来,到远处去。
只是,去哪里呢?
我抬头望了望四周,忽然想起了小店。
小店在门前街口的拐角处,开的时间不长,但也小有名声。
老板似乎是外地来人,给小店挂上了一个很是典雅而不媚俗的名字:花欲而迁。
我曾问过老板,老板轻轻放下茶杯,没有说话。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我唯一一次,看见老板的悲伤,那是一种很淡很淡的伤,可却是从骨子里发出,慢慢地蔓延开来,即便很淡,也一点一点地凝结住了周围的空气。
我说不出话,更动不了身。
那种沉闷的氛围,一步步剥离着我的内心。
我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那是老板心里最隐秘的事吧?
就在我快忍受不了时,老板忽而轻笑了起来。
周围的冰冻陡然崩塌,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寻常,只是老板低垂的眼睛里究竟藏了什么,我看不见。
虽然挺有没得到答案的遗憾,但我仍是很庆幸地转身离开,至少我也明白了什么。
默默地转身离开,老板的声音忽然响起,仍是很淡,只是多了一种说不出的东西。
“当夏季死时,所有莲都殉情。”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幸短暂的停顿后,老板的声音再度响起。
“只是夏天死了,莲却偷偷跑走了,如今后悔了,百般迁移,也追不上夏的脚步。”
老板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这一句话该是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下次有机会,我给你讲讲,给你讲讲……”
我没有回头去看老板,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径直打开店门走了出去,迎着清凉的晚风看着这初至的夏季,那是我刚放假的日子,也该是老板年轻的日子。
风仍是这么吹着,只是人已不同。
自那以后,我再去小店,老板总是很“热情”,会笑着说一句,“来了?”
我在店里独坐时,老板有时也会给我端上一杯茶,或是西湖龙井,或是君山银针,有时也会是祁门红茶。
有时绿茶,有时红茶,有时白茶,也有时黄茶。
我不知道老板端上茶的理由,但大凡来者不拒,装出一副享受不已的样子。
也不知道为何,明明不懂茶,可每次喝完老板端上的茶,心中的事情总是如烟般消散。
这也就是小店的魅力所在吧。
其实茶在哪里都能喝,不是非得去小店,但为何小店每天又来来往往?
大抵是因为小店的静吧,那种吞云吐雾的静,当真是静到了人们心里去。
坐在小店里,看着车水马龙的十字街口,总有一种独立于世外的感受,那一扇窗,隔绝了自己和窗外那喧哗的世界。
而行色匆匆的路上,进了小店,也能静下心来,忘却一切烦恼,品一杯佳茗,独坐片刻,看一看人间百态,数一数青春年华,出了小店,又是行色匆匆的路人。
花开花谢,人来人往,唯独不变的是小店那安详人心的静。
小店之魅力,大抵在此,也确实挺好。
推门进了小店,看见老板朝我笑了笑,我也很友好地回上一个。
一转身,接受到一双惊喜的和一双诧异的目光,我顿时有些后悔来小店了。
没想到她们也在,避无可避,我只好不大情愿地走过去,坐在了一大一小两个女孩的对面。
较大的那个,叫方子悦,是和我同一年级的校友,或者更亲近点说,社友?
我们是在文学社认识的,至于认识的过程,可以说是无巧不成书了。
第一次上完课,老师留了个题目,“百般苍凉,便是百般繁华”,让我们抽时间写个人物。
下星期再上课时,社团里有人写了林徽因,有人写了沈从文,也有人写了木心……世上千万名人,社里数十同学,唯独自己与她撞了车,写了同一个人物——“冬皇”孟小冬。
更为凑巧的是,我和她那天恰好又坐在一起,我也就只得认了这段孽缘,和这位大名鼎鼎又有点神经质的女孩做了朋友。
至于较小的那一位,则更了不得了。
夏芸沫,小小年纪便越过走道翻进我的房间——我家和她家关系很好,又紧靠在一起,故整修时留个门,只用块木板挡上,只是没想到成了她的便捷——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她惊的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她还一脸自豪地说,“怎么样,本小姐强吧?”
我警告过她多少次,每次应承快的很,到头来还是一样翻,我也是百般的无可奈何,只好悻悻然作罢,等着她被她父母发现并训斥的那一天,可惜一次也还没有过。
只是她们怎么会认识?
我不禁有点诧异,我认识方子悦时间不长,但跟小芸沫可是认识有一段时间了。
我从未见小芸沫和方子悦接触过,也不曾听小芸沫谈起过,现在看来,小芸沫也是有自己的小秘密的。
我看见小芸沫朝我眨了眨眼,又望见方子悦瞥了几眼,我心里不禁苦笑,这个头只好由我来出了,“你们俩认识?”
两女孩明显都愣了一下,方子悦更快一步地反应了过来。
“是啊,是啊,她老以前和我是邻居了。”
“那她也翻进过你的房间?”
当我看见小芸沫的震惊和方子悦眼里的熠熠神光时,我明白我说错了话,只好装作没什么,默默地拿过旁边台子上一本书看了起来。
对面的二人已经拉拉扯扯了起来。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动静越来越大,看着小芸沫的吞吞吐吐,根本应付不过来子悦那老练到家的攻伐,事情快被越描越黑,终于还是没按捺得住的。
“我说,这句话……”
“你闭嘴,你个二五仔。”当小芸沫气势汹汹地朝我喊出这句话,一副往我脸上吐火的表情。
我整个人都懵了,小芸沫,你懂二五仔是什么意思吗?
况且你跟她一起喝茶,我还以为你们都很熟,便想着再怎么也可以当开玩笑,没什么。
结果你这一弄,看着子悦嘴角那藏都藏不住的笑容,我只能哀哀叹了口气,人生如此艰辛,还是得过且过吧,不要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