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冯丑仁把手边的奏折拢在一起,逐个翻阅。才看几本,头就大了,虽然上面大部分字都认识,奈何行文方式和现代区别很大,可以说篇篇都是文言文,写两句就要引经据典,好像不拽点文辞,就显不出他们的水平,实在是佶屈聱牙晦涩难懂,有几本奏折的意思,猜都猜不出来,更别说能看得懂了。
他不甘心,把地上撕碎的那几本拼在一起,心说,肯定是因为里面写的内容比较激烈,激怒了皇帝,否则皇帝一般不会撕毁大臣奏折的。结果令他大失所望,里面的内容也是一样,也都是些高谈阔论的调调,没一句在点上。不过看完之后,他知道为什么会被撕了,因此这几本奏折里面的书法造诣,与其他相比,逊色太多。想来,宋徽宗作为书法名家,定然是生气他们写的字太次了。
硬着头皮看了一上午,总算从那些奏折里看出点东西。这些奏折,有很大一部分是反对皇帝下令禁止收藏苏黄文集的命令,苏就是苏轼,黄是黄庭坚,说什么民心不可违。关于苏轼和黄庭坚的事,冯丑仁并不在意,作为后人他很清楚,这两位文坛巨匠的影响力,可不是皇帝一句话就能抹杀掉的。禁就禁了,禁了大家反而会更加珍惜,正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而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禁,贸然改了命令,又惹来别的麻烦就不美了。
不过,其中有两本奏折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两本奏折,一个是说西夏准备向金俯首称臣,金人制服西夏后,拿下辽国指日可待,到那时,金人最后一个目标就是大宋了,让皇帝早做打算。另一本说金太祖病逝后,其第完颜吴乞买,也就是金太宗继位,此人不断在宋朝边境挑衅,意在刺探朝廷的反应,意图不轨定有所图。
这两本奏折,虽然篇幅很长,但没什么废话,句句都切中要点,对于金人的分析非常之详细,一看就知道是用心做过调查的。冯丑仁暗自赞叹,心说朝廷里还是有目光深远的官员啊。他本以为,能写出此等文章的人肯定属于负责军事的兵部,不料,二人署的官名,一个是户部主事,一个是太仆寺少卿。
他昨天大致浏览了一下各个朝代的官职及品阶,户部是掌管土地赋税的,一个主事也就是四五品的小官,而太仆寺如果记得没错,应该是管养马的,少卿最多也只是个三品,这两个地方和打战并没有直接关系。还有一点也很奇怪,那些太师,太尉,参知政事,大学士之类的大官,没有一个人提到有关金人的事,怎么偏偏是这么两个小官呢。
“来人!”冯丑仁喊了句,等门口的老太监进来,看了看那两本奏折后面的名字,吩咐道:“传户部主事王德,和太仆寺少卿宗仁辅进宫。”
老太监愣住了,呆呆地望着皇帝,一副不知所措地样子。
“快去啊,仰面视君,你想刺王杀驾吗?”
听到刺王杀驾这四个字,老太监差点没一头栽倒,蹦蹦磕头,心说皇帝今儿的气性也太大了点吧:“官家,恕奴才多句嘴。您刚把这两人投入天牢,现在是要放出来吗?还是继续问罪?”
“啊?”冯丑仁一脸尴尬:“哎呀,你看朕这个记性,他俩最后定了个什么罪,详细说来!”
老太监心说,你自己干的事你会不记得?
冯丑仁总不能和老太监说,他是新来的,只好吓唬了:“快说,说错一句,乱棍打死!”
“官家,宦官妄议朝政,死罪啊!”老太监都快哭了。
冯丑仁才想起这茬,马上换了副和善的面孔说:“恕你无罪,朕其实是想看看,你除了伺候人,还有没有点别的能力。”
老太监一听这话,心里一惊,紧接着是狂喜。他知道,自己这位皇帝平日里只喜欢风雅之事,对朝政愈发不上心,现在和自己说这种话,难道是暗示自己,会让自己处理一些事情?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可就发达了。要知道有李唐王朝宦党乱政的前车之鉴,在大宋,他们这些宦官地位实在太低了,就连宋太宗立有赫赫战功的太监王继恩,最后只授予了一个宣政使的小官,可即便是这等小官,也已经是大宋所有宦官触不可及的巅峰了。
太监,也是有梦想的,人生,总得做点觉得值得的事,从来没有搏一搏,这一次,一定要试试。老太监给自己灌了二斤梦想鸡汤,顿时觉得充满了力量,梗了梗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那奴才就说了!”
冯丑仁给他送去一个鼓舞的眼神:“细细说来!”
“金国一直想与我大宋交好,并时常派使臣来往,他们二人却非说人家是故布迷阵,实则包藏祸心。不仅如此,他们还四下游说其他官员。谏议大夫们说他们有拉帮结派,以结党营私之嫌,您就责令刑部严查,最后判了死罪。不过官家菩萨心肠,不忍杀之,这不才让他们主动上请罪折子。不料,他们非但不认罪,还借此机会给您上了两份请战折。”说到这里,老太监停下来,偷偷看了看皇帝是什么反应。
冯丑仁晃了晃那两份折子:“你说的是这两份?”
老太监点点头:“啊!”
冯丑仁也看出老太监是在揣摩自己的心态,于是顺水推舟,表明了立场:“你管这叫请战折?谁说这叫请战折的?这是忠国之言,治国之策!”
老太监清晰地记得,早上皇帝看完这两份奏折可是龙颜大怒的,现在怎么又变了呢。不过,他可不敢问,也摆出义正辞严的样子说:“奴才也是这样认为的,奴才也认为金人没安好心。那些使臣在官家面前虽然很恭敬,但是奴才听说,在驿馆酒醉后,曾大放厥词。”
“说什么了?”
“奴才不敢说!”
“说,朕就喜欢敢于直言的人。”
“他们口出狂言,说什么汴京是什么养马的好地方。”老太监说完,衣服都湿透了,心说,当初办进宫手续的时候都没这么怕过,今天算是为梦想博过了,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
“想来汴京养马,哈哈。”冯丑仁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稍加思索一下,看着满脑门冷汗的老太监,心里有了个主意:“你叫什么?”
老太监傻眼了,我叫什么你不知道吗?可皇帝问,他怎么敢不答:“回禀官家,奴才陈苟海啊!”
“不,你不叫陈苟海,打今儿起,赐你赵姓,你就叫赵勇奴,意思是勇敢的奴才。”
“什么?赐赐赐赐赐我我我我赵赵赵。。。。。。”老太监一句整话没说完,哐当一声,直挺挺地摔倒在地,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