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温馨之下危机伏室友借钱又骂人
本来，在月初发工资时，让封天庆非常高兴，他不但领到了全额的工资，老板还给发了他一点儿奖金。这对于新人来说是极特殊的。他买了三件应季的衣服和几件必须的生活用品，另外又买了两本书，包括一本法文书。他还到银行办了个存折，虽然心底里的痛苦他无法抹去，可这一天他是快乐的。他站在五山公园的雕塑前，他觉得自己新的人生可能真的要开始了。而就在这周末，阿兰特意告诉他，下午安排他帮助丽莎做功课。阿兰十分不解地问道：“封，你没有上过大学，怎么能又会英文、又会法文？数学也这么好？”封天庆把哥哥的经历放到自己的身上与阿兰说了一遍。同时强调，家里有收音机，他从未间断过在收音机里学外语。而且，为了挣钱，曾到富人家做过一年多的家教，为了挣钱，他力争什么都会教。
“中国人，很了不起。封，努力！”阿兰拍了拍封天庆的肩膀。
“谢谢您！我一定努力干。”封天庆弯着腰对阿兰说道。他明白，阿兰实际上是这里的二把手，除了厨师长有自己的一些想法可以自行决定外，其它人日常时都要听阿兰的，平常收款、用餐区管理也全是阿兰负责。
“不，不，我不是说让你努力干，我是说让他继续努力学习。你这么聪明的孩子在这个岁数，在我们法国，一定会进入优秀的大学学习。但愿我的话没使你感到不愉快。”封天庆朝阿兰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低头走了。
这一下午的学习，让封天庆感到非常的愉快和有成就感。他不再提心吊胆了，从英国文学到科学课程中的心理学，再到哲学，他们从辅导和被辅导变成了类似同学间探讨。丽莎也是一次一次“LEO”，亲密地叫个不停。当谈到封天庆谈一位位中国历史上哲学家孔子、老子、庄子和他们的名言时，丽莎更是兴奋不已，不断地拿出一句一句地快速记下来。当阿兰催促她吃饭时，她才最后庄重地说：“LEO，你也是哲学家，我觉得你可以叫‘封子’。”
封天庆摇了摇头马上否绝道“那可不行！在中国许多字发言是一样的。中国还有另一个词叫‘疯子’”，封天拿笔写下了这两个字，“‘疯子’是精神病人的意思。你叫我‘封子’，不是叫我神精病人吗。”
“啊？”丽莎先是吃惊地面露苦色撅起嘴来，紧跟着又哈哈大笑起来，“我起的名大好了，‘封子’、‘疯子’。怎么这么巧啊。”
封天庆故作生气的样子站起来，“你自己叫吧，我走了。”
“唉，LEO，你真的生气了。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身后传来了丽莎的喊叫声，封天庆转过身去，把手比划成手枪形状，对准了丽莎的耷拉在胸前的金色发辫“啪！”假装开了一枪，就哈哈大笑跑开了。
“有本事别跑！”后面又传来了丽莎的叫喊声。
封天庆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还在回味着刚才的快乐。保尔进来了，二人之间现在几乎是没话可说。保尔那晚上骂中国人的话，让封天庆记恨在心。
“唉，封，你，你帮帮我，借我一些钱可以吗？”
保尔的工资比封天庆高很多，他是老职工又有夜班，而且他也没有家庭负担，听同事们聊天说，他从来没有往家乡寄过一分钱。
“你，你怎么能没钱呢，你比我多呀。”封天我委婉地回了一句。
“啊，那些女孩子把我钱骗走了。FUCK！”保尔骂了一句，“开工资我就还你。”
“我家乡很穷，马上要开始种地了，我的钱要寄回去给亲戚们买种子和肥料。我家里还有病人等着我的钱去看病呢。”
“啊，我就知道你有钱。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你的钱为什么给他们呀。我老家也有爸爸妈妈、姐姐妹妹。”
“他们用双手、汗水把我养大。我长大了，应该报答他们。”他嘴上说着，心里几乎却在滴血，他可能今生今世也没有机会报答哥哥了。
“他们还可以干活呀。”保尔反驳了一句，看到半天封天庆没有回声，又跟着说：“要不，你只借给我二百元，二百元，可以吧，你肯定有。我今晚有急用。”
封天庆想了一下，得罪保尔是早晚的事，可现在终究自己还一点根基都没有。保尔是法国殖民地上的人，万托安等人对他比较照顾，先忍一忍。
“好吧！仅此一次。中国人与你们不一样，家乡有亲人在等着钱看病呢！”
封天庆很不情愿地拿出一百元钱。想起他保尔那天的话，他是真不愿意借给他。而当天晚上的遇到的事情，更是让封天庆后悔借给他钱了。
晚上十点多钟，封天庆正劈开双腿坐在折叠的小圆凳上，上身前倾，伏在床头柜上正写着法文笔记。门被推开，保尔搂着一个胸部、臀部硕大的黑人姑娘挤了进来。“洁西卡，咱们不能同时进，不然你的两个球就得放外面了。可我只想只她们两个。没有你都可以呀。”
“我可以让她们俩砸死你。”黑人姑娘哈哈大笑进了门。“啊，这里还有人。”当她进屋看到挪过脸的封天庆后大叫道。
“噢，啊……”一手拿着半瓶威士忌，一手提着半打啤酒的保尔也挤了进来看到的封天庆。
“他住在这张床，咱们在这张床。中国人没事的。”
“什么，你要当着他面干我吗？”
“咱们拉上帘子。”
“哼，你的小床装得下我吗!我不喜欢。”
“钱都给你了。”
“呸，就你那两百块钱，老娘不缺。”
“别生气。我让他走还不行。”
“封，你能出去走走吗？我们，在这里……”保尔转向封天庆乞求道。
“这就是你借钱要干的急事？我为什么必须走。”封天庆没想到他省吃简办的第一个月的小一半工资，就被他借来找女人了，还这么一个女人。女人比保尔还高，得有二百多斤。
“啊哟，你这个穷鬼，钱还是向别的借的。想让我留下得先给钱，真是可怜啊。你还说喜欢我，大概是没钱找别的女人吧。”女撇着嘴斜眼看着保尔嘲弄道。
“你、你……”保尔指了指封天庆、又指了指那个胖女孩。“你什么你，我看你还不如他呢。你看他长得多白，肉多柔软。”女孩仍在不停地气着保尔，“唉，中国人，咱们俩做吧。你这么帅，我不要钱。”
“你们，你们给滚！”保尔被激怒了。他又满嘴开始骂人。
“你嘴巴放干净点儿，少撒野。没有人愿意看你。”封天庆看着半醉的保尔，知道跟他讲什么理都是白讲，他把笔记本塞到自己的被窝底下，摔门而出。
当他再次与粥铺老板坐下来喝开的时，老板看着封天庆摇着头说：“天庆兄弟，你这事还真是麻烦呀。你听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吧。他就是那条蛇。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你今后的麻烦少不了。你得留个心眼。”
天庆，可以说是刚刚走上社会，如果提防人他还真不知怎么做。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出来已经半年多了，在工地遇到恶人薛文，在这里又遇到保尔，天底下就没有他容身之地吗？建筑工地他本来就不打算长干，可这个餐馆他真的想好好干下去。管吃管住，老板和同事都还友善，能学法文、还能偷学一些法国烹饪技术，虽然他还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用。虽然只干了一个月，他已经感觉到，自己不会总当杂役，在大学里他不算长得高的，可与来餐厅里吃饭的香港人和法国南方人比起来，他可以算比较高的了。工地的半年，也让他练出了一身肌肉。他觉得自己的形象完全可以去当服务员了。当然，如果再想办法学学厨艺，他在这里还会干得更好。这里工资比建筑工地高得太多了。他一定要留下来。算了，先不跟保尔计较，看看下一步再说。
封天庆苦恼地喝下两瓶啤酒和老板给倒的一小杯白酒，平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些醉了，头疼欲裂。他不顾老板的劝阻，硬是踉踉跄跄地走回了餐厅，他明天清晨有工作，他绝不能违反纪律。
当他回到宿舍时，房间一片难得的安静。当封天庆克制着头疼洗漱完踢开满的满啤酒罐上床时，竟然发现自己的床边有一片不小的湿迹，挥发着淡淡的酒味。他一把就把保尔床前的帘子拉开，要与保尔理论，可保尔已经穿着衣服爬在床上沉沉的睡着。封天庆只好尽可能地靠近墙边躺下。
又过了两周平静的日子，封天庆拿到了第三个月的工资，周六上午他去商场买了一台有听开播的录音机和几盘法文录音带。不管怎样，他不能停顿学习，他要抓住机会。中午回餐厅吃饭时，阿兰又找到他，告诉他下午的工作仍是给丽莎小姐辅导功课，并说丽莎小姐近期已经在学校得到两张奖状，她说都有封天庆的功劳。“你可以开辟第二职业了。真不舍得你哪一天飞走了。”阿兰双手扶着封天庆的肩头夸赞道。这三个月，阿兰不仅是一个十分公正称职的领导，更如同兄长般关怀帮助他。阿兰和他们这些人几乎每天晚上都在一起吃饭、聊天。在阿兰的带动下，这里几乎没有人排斥封天就。
“我还差得很远。谢谢您总是帮助和鼓励我。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我会在这里努力干下去。”封天庆知道，他面试能留下来，只见了一面的阿兰当天就为他说了好话，这两个月也是一点一滴地教他做各项工作。
“你比当年的我还努力，我在这里没有兄弟，你做我的兄弟吧，像你们古代人一样，LEO?”
“那我当然愿意了。阿兰哥。”封天庆真诚地叫了一句。
“好好干，去吧。”阿兰朝封天庆的胸口轻轻地打了一拳。
下午时分，从天棚中央的玻璃穹，透过浓密的风尾竹，斑驳的阳光印在了丽莎金色的头上衣服上、桌面上，似是披上一层薄薄轻纱。桌上的两杯咖啡飘起着隐约可见水气。丽莎把一杯咖啡推到他面前，“卡布奇诺，你爱喝吗？”
其实，封天庆还从来没有喝过，可他在餐厅中已见过多次、闻过多次，这种咖啡是他觉得最香、最有情调的咖啡。
“如果上面这橄榄枝换成个爱心就更合好了。”封天庆惬意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
“想得美!”丽莎说完脸上升起了红晕。丽莎还没来得急告诉封天庆，这个橄榄枝是她跟着厨师学着做了，为了向他表示和解，可他居然还要换成“心”!
“哼！”丽莎面露怨气，扭过头去只独自喝起自己的那一杯了。
封天庆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和以前班里的女孩子一样，你在不明就里时就得罪了她们，变脸比变天还快。
“哎，祝贺你啊!听说你得了奖状了。不怕你笑话，我上了十年学，就从来没得过奖状。没见过奖状什么样！能拿出你的奖状来让我看看吗？”丽莎仍没有扭头。“看一次给一百块钱！”
“你说的，不许反悔！”丽莎说着就站起来跑进屋里。
她跑出来时，手里拿着两张卷起来用彩色丝带系着的奖状，“给你！”
“我一个月就四百元钱，第一个月还让保尔借去了二百。我可看不起了。”
“你说了，要看，就必须得看。”丽莎说着话就把两张都打开了，摊在桌子上。
“我就看了半眼。下面的不看了。”封天庆快速扫了一眼说，假装使劲闭上眼睛。
“下一张也必须看。”丽莎又把下面的一张换上来。是哲学作文的奖状，她的《可爱的中国古代哲学老人》获得全年级第一。
“行，行。我看到了！你真棒！钱我先欠着。咱们抓紧研究今天作业。”封天庆真为眼前这位聪明的法国姑娘感到高兴。
一个下午，大概四五个小时，两个人不停地在说着写着，安托万从二楼楼道的窗户往下看了几次，偶尔听到女儿大声的争论声和清脆的笑声，内心漾起一种难以明状的心情。他敏锐地察觉到女儿近期好像有了些变化，尤其是在封天庆辅导完功课后，女儿也是第一次从学校领回奖状，而且一次就是两张，让他心里十分高兴。女儿的母亲已离开他们回到法国几年，从母亲走后，女儿很少与周围人大声说话或笑过。可是，女儿的笑声是这个中国杂役带来的，这本来是不应该出现的事情。可让这个杂役辅导女儿，又是自己同意的。他常听朋友说，中国的孩子学习的功课比法国难得很多，他们许多贫穷家的孩子功课都非常棒，他们学习努力、工作勤奋，还很懂事，就是命运对他们太不公了。封天庆来到餐馆这三个月，他相信了这句话是真的了。可他从未想过让女儿与自己餐厅的人发生多深多过关系，更不想与女儿与餐厅的人有过深的友谊。他以为一个中国杂役辅导辅导女儿功课，说说就完了，可现在完全越出了他设定的轨道和界限。
就在安托万坐在办公室中吸着雪茄舒缓情绪时，女儿又跑了进来“爸爸，能给我点儿钱吗？”
“当然可以，你要干什么用？”
“爸爸，我所有的功课全完成了。我想谢谢LEO，请他吃顿饭。”
“什么？”女儿的话让安托万刚刚舒缓一些的情绪又紧张起来。“女儿，你还是个学生，请别人去饭店吃饭不太好吧。”
“我的同学他们常请人去饭馆吃饭。他们的爸爸妈妈都不反对。”
“啊，如果，如果是请家人是可以的。”
“如果是家人就在家吃了。他们的家里可没有餐厅。他们都是请朋友。”
“当然，你要是和同学一起，爸爸也不反对。可你请封……你是女孩……”安托万头一次在女儿面前含糊其词，他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说下去。
“爸爸，你认为我们是约会吗？”
女儿的把安托万逼到了死角。可能这才是他最担心的吧。可他不愿承认“丽莎，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还是个小女孩。封是个中国人……”
“爸爸，你有种族歧视！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让他干杂役了。”
“绝没有。你难道不了解爸爸吗！”自己对黑人保尔、对餐厅里的亚裔厨师向来是一视同仁。
“那你为什么找这么多理由阻挡？”
“丽莎，你要请封吃饭，你告诉他了吗？”
“我要是先告诉他，他就不敢去了。他要骗他出去。”
看着满脸得意之情的女儿，安托万心里更是担忧了。“丽莎，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在咱们餐厅里吃，我让阿兰叔叔给你们安排一个靠窗的位子。”
“在咱们餐厅有什么意思，你们都看着。LEO更不敢了。你就是不想同意。”女儿撅起了嘴，使劲跺了一下地。
“不是……”安托万已经为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后悔了。本来他曾订过制度，本店的职工不能在就餐区与客人一起就餐，即使是自己花钱。这个规矩还从来未被打破。刚才差点被这个新来三个月的中国人打破。
“丽莎，下次吧，下次吧爸爸帮你们订一个好的餐馆，在爸爸朋友开的那些中选一个。”
“都没意思。”丽莎没有再难为他，转身走了。安托万擦了一下额头，已经全是汗水。
丽莎周日带着怨气回学校了，临走也不愿和安托万多说话。不过，女儿一走，安托万感到心里轻松了一些。女儿以后的两个礼拜都没有回来。第三周放假时，他直接与阿兰带上女儿的生活用品，到学校接上女儿，在外面吃了顿饭后，就送她坐飞机回法国姨妈家渡假了。他以为女儿终究是个孩子，过一阵就把封淡忘了。而且，法国的那些优秀男孩也会把封比下去。
丽莎在车上和吃饭时，不停地问着封天庆的情况，他每天干什么，聊天聊了什么。进入飞机场时，还把一个信封交给阿兰，让转送给封天庆。回来的路上，阿兰把此事告诉了老板。安托万向阿兰要了过来，稍微停顿了一下，就把信封打开了。里面装着一张女儿在学校做的折叠的立体卡片。卡片上半打开时，红色的太阳和两片云朵悬在中间，背景则印一对青年男女跑向大海，奔向太阳！卡片上空白处用华丽的法文写两句法国作家加谬的句言“没有什么命运不可以用藐视来克服。”“不被爱只是不走运，而不会爱是种不幸。”右下角还写着女儿的名字。女儿还从来没有这么关注另外一个人，包括自己。卡片做得很精美，大海、沙滩都是女儿亲手画的，而女儿给自己做卡片的事，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他把卡片拿在手中看了一路，一直沉思不语，到了下车时，他还很不忍地把它还给了阿兰。“按丽莎说的去做吧，别辜负了她的信任。我近期正与卡顿饭店谈合作事项，如果不出问题明年就可以开业。我打算让你过去，你物色几个得力的人，也可以抓紧培养几个。封也可以算上一个。”
“谢谢先生，您放心！”阿兰毫不犹豫的答道，如果能去卡顿饭店，而且是自己独立管理，这是自己人生一次飞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