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庆功宴酒酣耳热古墓中有人盗宝
龚宪华一手打着手电一手拿着一截半米长的铁锹棒儿，时不时拨开挡在眼前的玉米叶，沿着田埂歪歪扭扭地向大墓方向走着。胃中的白酒让他身上不断地往外冒热气，他解开了衬衫的扣子、大口呼吸。远处村中仍不断传来几个同学拼酒的叫喊声。
他们已在这荒山野岭中进行考古发掘一个半月了，一开始一个月里，县文化局的人还隔三差五的来一趟人。而近半个月，则再没有人光顾了。所谓陪他们一起考古发掘的县文化局下属文物管理所的俩人，不是单位领导隔三差五有急事找、就是家里老婆孩子生病，没露过几次面。张教授倒是老跟同学们说，他俩不来还好点儿，来了就喝酒添乱。可今天不一样了，省文化厅文物处的顾处长代表省厅来慰问，并商量过两天省考古所进驻一起发掘的事项。县文化局、文管所的人也跟着来了，还带来了一满满后背厢的猪肉、疏菜、火腿肠、方便面等。张教授与顾处长打趣道：“忍不住了，准备来打劫收赃了。”顾处长则不断地赔不是，并以晚餐先自罚三杯赔罪。这两天不断是从大墓中出土玉器、漆器等，省文化厅当坐不住了。过考古系来这里发掘，发掘出一些残破的陶罐、陶井圈什么的，省里和县里还希望学校带走，放在他们这里只是占地担责任，没有啥好处，也没领导关注。可这里完全不一样了，居然发现了汉代贵族夫妇合葬大墓，还出土大量文物，将来无论是搞旅游、引起领导重视，都是难得的资源。
到了晚餐时，院中摆开三个八仙桌凑起了大长桌和两个小桌，省里的、县里的、镇上的、村里的和张教授他们二十几个师生一起，开始大快朵颐，平日里斯斯文文的人，这时都变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梁山好汉。顾处长几杯下肚就开始满嘴跑火车。先是以一句“我们搞古建修缮的，是盖房修庙积德；你们搞考古的是挖坟掘墓缺德！”，招来班里仅有的四个女生严厉声讨，又被每人罚了一杯。可他随后的一首名为“原始社会”的歪诗，则气得几个女生娇嗔地骂了几句后，羞红了脸换到旁边的小桌上。
龚宪华过了农田钻进山坡小树林，四下原本清脆悦耳的蛐蛐叫声，一到他脚步临近便立刻停息了，只剩下头上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走上了狭窄弯曲的小道，一米八大个的龚宪华竟开始有点儿心虚了。为了壮胆，他借着酒劲大声后吼起了顾处长的那首歪诗：“原始社会就是好，光背屁股四处跑。原始姑娘长得好，上面来大下面小。原始生活质量高，啥时想搞啥时搞，干起来了嗷嗷叫，没有警察来干挠！”吼了过这几嗓子，他觉得有些底气了，真觉得自己回到了原始社会，脚下的步子稳了下来，也迈大了。
本来张教授让班长施云达与他一起来。可他坚持让施云达陪着喝酒，在班里施云达的酒量最大。“有事我使劲喊两声你们就听见了，就这两步路。再说了这地方，还真没人是我的对手。”
龚宪华是班里的体育委员，算是全班个最高身体最健壮的了。他说一人去巡视张教授也再没拦着，就连平日小心谨慎的秦老师，也是只说了一句“一定直去直回啊!”顾处长的一句“别走错了，又去了紫石街王婆家去金莲去！”又是引来一片哄笑。龚宪华挥动着铁锹棒在女生面前笑着摆了一个POSE就走了。他没想到过一会他的棒子就真的派上了用场。
转过小山包下了坡，龚宪华就来到了大墓门口。他找到了临时捆在一棵死香椿树上的电闸箱，小心地握住电闸把手向上一推，大墓门口和墓道内的一串灯泡全亮了起来。他心里踏实了许多，这终究是第一次他一个人来夜巡。他拧开绑在简易铁篦子门上的铁丝，打开链子锁，沿着倾斜向下、宽达数米的墓道走下去。秦教授这几天一直跟他们说，大学刚一实习就能碰上这么高规格的汉代贵族墓葬，真是他们的福气！
龚宪华走到墓道半截，感觉到从墓穴下面不停地有阴凉之气往他身上钻，身上的汗没了，还让他打了个冷战。他停在秦白羽老师临摹墓道两边壁画的大木桌前，把手电和木棒放在塑料布上，抖了抖自己仍有些发潮的衬衫，把衣服扣子一个个系上。这木桌是用从村里农民家5元钱收购的一扇整木门板做的，上面还铺着丈二的宣纸，宣纸上盖着白塑料布。蒋宪华系扣子时他不经意间往墓道尽头看了一眼，猛地又感到后脊梁冒出一层冷汗，头皮有些发紧。他明显地看到墓尽头主室通往侧室的墓门开了一道缝，好像还有一道微光闪了一下！这不可能！他倒吸一口凉气，他和施云达今天最后走的，秦教授特意让他俩把那石门关严，他们用细钢筋拴在门上，使劲往外拉才关上的。
他把木棒举了起来，前后左右看了看，想了一会儿，还是一步一步轻轻地往下走去。到了侧室门口他停了下来，感到自己的手微微颤抖。他把右手贴在胸前，用小腹长吸了几口丹田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然后打开电棒，他刚要顺着门缝往里照，又骂了自己一句:“嗤，傻X！”他急忙又关了手电筒，劈开双脚让自己站稳了，将脑袋紧贴门缝往里看。里面也只一个小手电打亮的微光，一个人背着他正用小铲子轻轻铲去墓坑土地面浮头的老土。那小铲子是他们考古用的专业铲子，墓顶头是尸体头部所在之处，一般那里是埋藏贵重陪葬物的地方。“有人盗墓！”他又往身后看了看，没有人出现，难道不是团伙，还是都进了侧室里，他又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了听，没有人说话，只有“刷刷”地均匀地铲土声。他心里有了一点儿底气，轻轻地一点儿一点儿地推开墓门，把手电筒别在身后裤带内，举起木棒，为了不再让木棒颤抖，木棒头被他扛在了肩上。他探着猫步向前缓缓前行，铲土的人可能太专心了，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封天庆！”当他临近墓坑边，忍不住喊了出来，铲土的人竟然是他的同学封天庆。封天庆被背传来的这一声喊叫吓得“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来慢慢地转来头来，头上的汗水流到了惨白的脸上，嘴唇张开着喘着粗气。
“你在干什么?”龚宪华提高了嗓门，木棒仍攥在手里扛在肩上，逼进了一步。
“我，我，练习练习!你别误会。”封天庆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过身来，他肩上斜挎地一个老式的洗得发黄的军用帆布包。说话时他把帆布包往身后挪了挪，又偷偷瞄了一眼墓坑中刚挖的地方。这个墓坑比主墓室的小多了，按张教授的说法，这应该是墓主人侧室夫人或小妾的。
封天庆的一举一动未逃过蒋天华的眼睛，他掏出手电打开向墓坑里照去，封天庆刚挖的地方有一点微弱的金属反光，在旁边还有两个不十厘米宽的浅浅的小坑。“你把帆布包给我看看。”龚宪华冷冷地说道。
“啊，蒋天华，咱们是一个球队的，你，你放过我吧。”封天庆向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地捂住书包。他的话让龚宪华确认，他在盗墓！龚宪华感动一股怒火冲上脑门，感到头上的血管“呯呯、呯呯”一下一下蹦着疼。
“你他妈这么做，对得起张教授吗？咱们来时他怎么说的。”
“你不知道，我也是没办法。我哥哥得肝硬化。我们农村人根本就没钱治。我哥一直打工供我上学，他是为我累病的。”
“你，你想……”龚宪华本来想说你想想办法呀，可他觉得封天庆确实想不出什么办法。他平常在学校吃饭都是一顿饭最多一个素菜，参加足球队也是因为球队有补助。每回与外系比赛胜利了有免费饭局他才超水平发挥。放假回家回来也是带一袋子咸菜，挂在窗户外边。
“张教授说这回是重大的考古发现，这个墓没盗过，你这么做扰乱了原始状态……”
“这个侧室以前被盗过，不过…..”封天庆想说盗墓贼没下到他发掘的这里，话到嘴边又停住了。这更是不打自招了
“你这是盗墓，这是偷东西，犯法的。”
“我没偷谁家的，我待一会马上把这里恢复了。保证不会有痕迹。真的就此一回，把我哥病治好了，我就好好学习。你别说出去，我马上走，我这辈子都会记住你的恩情的。”
“你把书包先给我。”
“我……”封天庆从头上摘下书包，可迟迟未递过来。
“你拿过来呀。”看着他慢慢腾腾地，龚宪华有着生气地喊道。
“你，你就别看了，我收拾好了马上走还不行。我哥真的是病危了来信了，我没办法。你，你先走吧。”
“你说什么，还让我先走？”封天庆的话让怒火冲天的龚宪华嗓音提高了几倍。张教授让他们每天两次夜查，原本以为就是走个形式，没想到今天碰到了封天庆，自己的同学竟然盗墓。“你他妈盗墓，还让我先走？”他怒视着封天庆吼道。
“我不是盗墓！”
“那你这是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哥哥真的快不行了，我家一点儿钱都没有，我没别的办法。我不能看着他去死吧。”
“你可以跟我们说，大家帮你，可以捐款啊！”
“大家帮我，班里有几个看得起我的。”封天庆说到此，不尽流下眼泪。这个班太巧了，只有他一个男生来自贫困山区，在班里他几乎没有任何谈得深的朋友。大学两年半了，班里的来自城里有钱人家的，有的几乎从来没跟他说过什么话，有的偶尔帮他时也让他觉得他们是为炫耀自己的施舍。就连他暗恋的同样来自农村的罗佳燕，在他每回搭讪时，人家也就客客气气地和自己说两句话，也赶紧离开，好像生怕别人给他俩划等号似的。球队的队友，也只有地他比赛拼命后，才夸上他两句……，让他向人借钱，找人捐款，他不尽在内心中叹了口气。
“没人看不起你，是你自己不合群……，没钱治病想别的办法。你先拿书包过来，咱们一起回村里，先去找张教授。”
龚宪华最后的一句话，吓得封天庆倒退了一步。他偷偷下墓坑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他最不敢让知道的人就是张教授。张教授把大墓发掘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每次谁操作错一点儿，平时和气的张教授都会大声批评，乃至直接被换下来。今天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张教授知道。
“蒋天华，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你外面等着，我全都放回去。”
“你真偷了，先拿过来，我看看！”龚宪华原地未动等待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约过了一分钟时间，封天庆咬着牙说道：“求你了，放过我吧，你别看了！”“绝对不行！交出来！”龚宪华威严地命令道。眼泪再次流下封天庆沾着泥土的面颊，他双手捂着书包，人几乎要跪倒在地上。正在两个这样僵持着的时侯，墓门口又传了动静。铁篦子门又被人推开。封天庆的脸色又一下变得更加惨白，他感觉天要塌下来了，双腿开始打颤，靠在了背后墓坑的土墙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