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一正宗那边先按下不表,张书生此处亦情势曲奇。
且说云因带着张顾钧在东阳神庙大殿四周设下阵法,子时一到,便令之即位,二人分守阴阳。
云因闭目,起手定势,术法起时,对路张顾钧忽感灼热燎身,虽早得知辛苦,要不动分毫也耗尽力气,再看云因面色如常,只得咬紧牙关,心下又生佩服。
约莫一刻,灼热一退,张书生已是满身大汗,未待歇息许久,又觉冰寒笼身,浑身抖如糠筛,牙关战战。时以继之,一如粘泥裹身窒息,二如万仞刺伐穿身,三如筋骨生发破皮。此五轮刑痛过后,张顾钧瘫倒在地,只觉这虎口夺下来的命已还了半条了。
正心有余悸,张顾钧忽觉耳清目明,再看天地,惊叹此刻不是往时。他只感大殿之内经纬纵横,脉络井然,虽不可视、不可听、不可嗅、不可触,却有所感;再看云因周围,似有微光点点,蹁跹直上送于九天,凝神视之,如临宙宇浩瀚,其弘邈大势攫人心魄,不觉今夕何夕。
云因探入星灵大衍,正运数于天,忽觉身周有异,身先心动,使八一步法易于张顾钧处,牵之踏步行上殿内案牍。
张顾钧从星宙之境清醒,再看四周,庙殿营造不见,惟土石封天压地,合围而收;而脚下一方木案,身后一尊泥神,还是原来模样。
“这……”张书生看向云因,却直觉此事非为他手笔。
“是我大意。”云因沉脸四顾,右手五指快动,算筹于心。眼见土石盖顶,急扑向二人,云因大喝一声:“生门在此!”便拉住张顾钧,撞向身后泥像。
电光一闪,二人竟如鱼入汪洋,没入泥塑,进入一方黑暗天地。
张顾钧双脚发软,只消慢上一刻,那压顶之物便会噬了二人;再回过神来,发觉四周黑寂,腕上擒着一股力。不待他出声询问,腕上力道忽的一松,接着近处起了光亮,便见云因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沐于莹光之内,此外再不见光源。
“道长可知此处为何?”张顾钧跟上光源,与之在一片黑暗里孑孓前行。
“吾亦不知,”云因摇头,手算不停,带着张顾钧东走西绕,却只觉此处运数变化难以琢磨,不肖天地之道。
“依道长见,此处可否与家母失踪一事有关?”张顾钧此时依旧不忘初衷。
闻言云因顿步,转手起算,片刻答道:“确有联系。”
张顾钧大喜,连日来的心事终有着落,却不曾想此时两人落陷处境,已是自身难保。
云因见此未置言,只是继续演算出路。这样一路,云因发觉此处运数居然越算越少,算到最后,居然无路可走了。
张顾钧见云因停在一处,便候在一边待其动作。然时过许久,却未见变动。
“云因道长?”张顾钧惴惴出声。
“且慢。”云因出声示意,双目一转,再运手一算,居然又得一变数,便带着张顾钧向此变而行。
行数百步,二人忽闻一声大喝:“小心身后!”
云因攫住张顾钧往西急出两步,回身格挡运掌,却见击中一节凌空的藤蔓,后者漱漱落下,在地上扭转几下,倏地退回黑暗之中。
云因大骇,此处异物莫非有颠倒运数之能?否则怎会算出生机成了陷阱?
云因立在当场,心内又去推演,一旁张顾钧却见有两人裹在光团里走来,忙推了推云因示意。
“你们可还好?”问话的是一貌美少女,年纪约莫十六上下,也正是刚才出声提醒之人。而她旁边是一青年男子,一身白衣,俊美非常,举着一光符微笑点了头作礼。
张顾钧感激,忙作了一揖。
“多谢二位提醒。”
“小事小事。”少女摆摆手,笑容璀璨,“我刚才也是差点着了那东西的道,要不是江轲大哥救了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江轲便应该是这位白衣男子了。
“江轲兄大恩,在下张顾钧必不能忘。”张顾钧又是一大揖。
江轲上前将他扶起,“不必如此大礼,我道中人本应相互扶持,何况在此危难之境。”
张顾钧便起身,正待详细询问江轲此处之事,却发觉一旁云因一直静默不言,便轻声提醒。
“道长?”
云因回神,先是冲着少女问:“你是何人?”
“啊?”少女莫明,还是讷讷出声,“我叫赵瑜。”
“元一正宗的?”云因打量少女服饰身着。
“是的。”赵瑜偷偷瞟旁边的江轲,眼神里头都是:这人谁啊,这么不客气的?
“那你呢?”云因把眼神移到江轲身上。
“在下江轲。”江轲拿眼神安抚赵瑜,对着云因依旧笑的好脾气,“乃乾守宗弟子。”
云因双手结印,冲二人行了道门礼。
“吾乃云因,天道门人。”
天道门?赵瑜心里吃惊,眼神在两人身上移来移去。听说天道门是一帮天天想飞升的家伙,怎么在这也能见到?看看他旁边那位有礼貌的书生,和这位不客气的道士,天道门的人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江轲亦是同样吃惊。
“听闻天道门避世不出,一出必为运数大劫,道长在此是?”
“门中琐事,不必介怀。”云因只摆摆手,直问江轲,“你可知方才那藤蔓为何?”
“唉,”江轲闻言叹气,“实不相瞒,我与我宗门中人本是发现阳泉有异动,来此查看情况,却被一花妖困于结界内。此妖法力高强,我与同门分散,在此游荡许久。”
云因闻言却皱起眉头,接着询问。
“那你是何时来的此?”
“这、”江轲略作思索,答道:“我与宗门六人,是八月初九来的阳泉,八月十一进山,便被困了。”
还未待云因出声,张顾钧先是惊叫一声:“今日是九月二十一,那你们被困岂不是已有一月余?那吃食喝水是作何打算?”
出完声才发觉自己愚钝,这些人与云因道长既为同道,想必也不需这些阿堵物了。
赵瑜果然笑道:“我们修道之人辟谷有成的话,哪里还需要吃的。欸,难道你不是天道门的?”
张顾钧笑得羞赧,答道:“实不相瞒,我只是凡世一介书生,在山上路遇猛虎,承蒙道长搭救,本来想在东神庙觅些吃食,谁知道进了此地。”
“咦,你们是从那庙里进的这?”赵瑜奇道。
“对,”张顾钧点头,“道长说东神庙有些异样,便半夜查看,谁知被土石封顶,便入了此地。”
“那可奇怪了,”赵瑜说,“我跟师兄他们也是今天进的山,本来在阳崖底看封印的,进了山洞就到这里了。”
“我也是这样,”旁边江轲附和,“当天我们也是进了阳崖底死门后被困在这儿的。”
云因在四人之中看着道行最高,三人便齐刷刷看向了他。
“看我作甚?”云因莫明,“妖物之处所我一常人怎可揣度?”语罢心里又在回验方才算法。
三人齐倒。
“也是,”江轲呵呵笑,“既是妖物,自然不能用常理去看。”
“那我们赶紧去找师兄他们吧。”赵瑜连忙提议,“师兄法术高强,一定可以剿灭女妖的。”
云因已不理他人之物,只跟着三人行走,连自身辉光也省了。张顾钧倒是心里有些疑问。
“女妖?你们已与她交过手了吗?”
“没错,”江轲点头,“此妖身着红衣,额间有一朱色花钿,貌美性狡,擅长欺诈,当初我们就是着了她的道。若是见面必不能听她诡言,必要一击得胜。”
赵瑜也附和:“我听江大哥说,他们开始被骗,以为女妖也是被困的我道中人。谁知道后来她用手段将他们逐个分开,还吸干他们的精气,江轲大哥好不容易才从她手里活了下来。真是太可恨了。”
闻言,张顾钧也心生同情,安慰江轲:“江轲兄放心,道长虽然不善言辞,但既然他救了我这个素昧平生之人,也必不会对此作恶妖物袖手旁观。”
“江大哥你也放心,”赵瑜见江轲似是因被自己提起伤心事,也连忙安慰,“成师兄是我们宗里前十的高手,也一定会帮你宗门弟子报仇的。”
赵瑜拍着胸脯坐了担保,却不知此时她口里神勇非常的成师兄在另一处黑暗内已经不省人事,正被藤蔓捆住全身拖拽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