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曹龙笙一家向赵曼瑛告别。她拍拍手，光头李泽田带一个老头进来，曹龙笙一看，正是那天早上见过的水鬼。
赵曼瑛说：“我帮人帮到底，给你找来了水鬼，让他再帮着找找。等会儿你们坐他的船出去，我把叔叔阿姨和孩子们先送到汉口。”
“太谢谢你们了！”
“别客气。”
于是，众人兵分两路，曹玉箫一家前往汉口，曹龙笙和李树龙随老水鬼继续找寻曹龙音。
曹龙笙他们乘坐老水鬼的船，绕了不知多少个弯，才回到长江上。
老水鬼一边划船，一边给他讲如何捞尸：
“你要看是脸朝上还是脸朝下，朝下就是男的，朝上就是女的。”
说着，他指了指前面，是个大漩涡，好多尸体都聚在那。
曹龙笙看他手指之处，却看见一个小山丘一样的东西，缓缓的在那里打旋。
等船走近了，我仔细一看，不禁头皮发麻，这座小山，正是撞船那晚，被黑网网住的黑衣人一伙，被打死以后，连船带尸体，被黑网裹着，顺江流下，像一座漂浮的冰山。
老水鬼看了，嘿嘿一笑，说道：“拦江绝护网！”
又找了两天，终于断了念头，在阳逻上了岸，曹龙笙递上银票，向他道谢，老水鬼却不以为意：
“我现在有了养老的地方了，这些都是身外物。再说你是赵小姐的客人，面子还是要给的。”
原来老水鬼现在入了培心善堂，领着一份薪水。义务捞尸，然后再埋进义冢，这样，许多无名漂尸不至于成了孤魂野鬼，也算是为他的晚年行善积德。
阳逻培心善堂始建于1848年，它的主要任务是江上救生和打捞浮尸以及对浮尸进行处理。此外，还办有“培心堂义学”、“培心堂义园”，济贫惜苦，是阳逻地方唯一的慈善事业机构，在群众中有深远的影响。
曹龙笙问：“听说你们用死人养黄鳝吃，是真的吗？”
老水鬼憨厚的笑了：“那是吓唬人用的，人家觉得我们晦气，就不来找麻烦了。其实老儿我最喜欢吃的，是热干面，淋上麻酱，那才叫香！”
汉口的热干面具体何时出现还没有明确的考证，但广为流传的版本是在1920年代前后。由于没有汤汁，适合路上船上携带食用。
到了汉口，提到这次船难，人们都说：
“江宽号之沉没，惨痛远过于英国的铁达尼号海难。”
曹龙笙结合见闻和一些人的分析，当时的情况应该是：南方军队从一战战场弄到了新式毒气武器，想用在湘南战场上。政府军截获情报，想在武器没上岸之前抢夺或毁掉。
撞船和江上大战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双方的战略和计划里，并没有“平民”这个词，有的只是权力和所谓胜利。
事发后，北洋政府火速封锁消息，暗中安排善后。正是因为这种封锁，这次事故一直都没有调查清楚。因为，不管是南方军阀，还是北洋政府，都不可能容得下一篇讲述真相的报道。
曹龙笙知道，当时天气那么冷，大雨不停，落入水中的人很难生还。除非是像他和杰索普、李树龙这样水性极好的人。
连续几天，江面上都飘满了尸体。半夜撞船，很多人都是在睡梦中，他们没有任何逃生经验，没能逃出船舱，被活活闷死。
事发之后，汉口分局负责捞尸，一共捞出800多具尸体，摆放在后城马路慈善会广场陈列。
一直到五月，尸体都没认领完，无主尸体就地腐烂，后来被就近埋葬。
当时有不少人在报上发表挽联，悼念江宽号上死去的无辜民众。
案发之后，唯一受到惩罚的，是楚材舰的船长、大副等人。找替罪羊，是自古以来的惯用手段，屡试不爽。
人们说的没错，江宽号船难要比泰坦尼克更惨痛。因为，这是场权力对无辜者的谋杀。无论真相究竟如何，也无论真假水贼，争来斗去，都不过是蝼蚁。
蝼蚁的意思，就是命若草芥。不管你当好人当坏人，怎么折腾，他们一伸手，就能摁死你。
不管怎样，曹龙音是彻底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时，停靠江岸的船只在听到巨响后，冒着风雨赶往营救落水者，其中有两岸工厂的运输拖轮、部分外国人的私人摩托艇，更多的是当时两岸的渔船和小划船。其中美孚火油公司冒着“楚材”号的弹雨多次往返抢救落水者。救援一直持续到次日早晨。而段祺瑞等人乘坐的“楚泰”号距离“楚材”号约500米，碰撞发生后，并未停船救人，迳直向下游行驶。
因碰撞事故发生时，正值夜间，距离江岸较远，加之风雨交加，可见度低，酿成了巨大的惨案。
惨案发生后，消息被迅速报道，引起了当时整个社会的重视。汉口的一些公益团体纷纷向获救人员提供援助，一面帮助安置难民，另一方面积极打捞落水者。长江沿岸的各埠商会、同乡会纷纷向招商局致电，要求招商局为被难者向北洋政府索赔，严厉惩办肇事者。轮船招商局作为事故的重要一方，立即召开董事会，商讨应对事故办法，并派人员到现场调查事故详情。招商局的代表在调查详情后，随后代表招商局赴北京向政府索赔，并要求直接面见段祺瑞。
事故发生时船上乘客亦多是湘北籍贯。惨案发生后，全省民怨沸腾，对于事故的肇事者异常痛恨。
段祺瑞匆匆返回京城，对事故布置应对措施。段祺瑞首先给招商局发电报致歉，表示政府愿意承担责任，给予轮船招商局和受难者家属部分赔偿，防止事态的扩大。但当轮船招商局代表达到京城时，段祺瑞却并未予以接见，北洋政府也没有谈及给予赔偿的具体数额。
与此同时，北洋政府控制的部分报纸在报道中开始推卸责任，认为江宽轮中藏有间谍，导致撞船事故的发生；还有的则指责“江宽”轮驾驶人员，认为他们违反了夜间航行规则，转向不灵，才最终导致事故发生。对“楚材”号射击求救人员，则辩称有小渔船趁机劫掠，并防止奸细登船方才射击。
对于这些媒体偏颇的报道，当时的重要媒体《申报》对事故连续多天做了大量公正客观的报道。由于曹龙笙的努力，称乘客中有泰坦尼克号的三名幸存者，英文的《楚报》、《字林西报》也对惨案进行了报道，一方面对被难者表示深刻的同情哀悼，另一方面指责肇事者丑恶行径。
这些媒体的公正报道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一方面民众通过报道认识到惨案的真相，另一方面对北洋政府的作为更加愤慨。美孚火油公司进一步公开揭露营救难民的真相，并且以营救落水难民时，受到“楚材”号的射击为理由，向北洋政府外交部提出交涉和抗议，要求予以赔偿。
社会各方对惨案真相的披露，使北洋政府在舆论和外交上陷入了被动的尴尬境地。在这种情况下，北洋政府宣布被关押的“楚材”号舰长、二副等对事故负有责任，有犯罪嫌疑，并将对他们进行军事审问。
因为罹难者中有三位英国船员，英国驻华使节也一直关注案件进展。英国驻上海总领事在得知审判结果后，也对北洋政府表示不满，遂由前外交总长孙宝琦出面进行调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