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是一镖师,很普通的江湖人,我所在的辉瑞镖局在天下也没什么名气,我的同门现在倒有许多是江湖中的大侠,不过我并不想去找他们给我照应,我也懒得提起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况且我也深以王维的“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早达笑弹冠”为然。
这一次,一个中等殷实的户主要送他儿子去青州,出镖的任务就落在我身上,这趟小镖只有我和一个趟子手去。
我没有想到路上会遇到萍。
经过一个落风口的地方的时候,车夫停了下来,据说前面有山贼出没,要多等一些人一起过去,我并不反对。客栈里已经滞留了一些旅人,朱老头(那个趟子手)给我叫了一桌酒席,我和那少爷向那边走去,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一个有几分姿色的青衣妇人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从我身边走过。
一开始我只是心一动,很快我就发现那小姑娘十分清秀,象极了我熟悉的一个人,再仔细看她母亲,我突然就认出她了。
朱老头看我在目不转睛的看她们,就说:“爷,看她们的样子,倒象是不难搞定呢!”
“你说什么?胡说八道!”我厉声呵叱道,旁边的少爷也附和道“就是。”
话虽如此,但看她们的样子,确实很落魄。
我一边喝酒,一边想着她们何至于此?不该如此啊!
记得许多年前,我刚出师时也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少年,萍是一位小家碧玉,也是我当时见过的最美的人,我甚至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那种惊艳的感觉。很多人追她,我一直以为我会是胜利者,而后来萍最终嫁了一个前途无量的小官,我突然发现我全部的本领在无人赏识的情况下根本不值一文钱。好象我就是从那时开始消沉的。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就这样湮没于荒烟蔓草间。我开始屈从命运,对人世厌倦,而且对女人深深恐惧,生怕她们在骗你的心后又离你而去,将你整个心挖空。
陆续又有一些人来,包括“宏远”“丰发”等大镖局的镖师。第二天早上这一大批人终于浩浩荡荡的出发,不过山贼照样在大白天出现,也无视你们上百人(他们只有五个人)。想逞英雄的“丰发”镖局落得一死七伤,“宏远”的镖头上去套交情,山贼要全部财物的一半,加上要几个女人快活一下。“宏远”的镖头回来找我们商量。我们这伙人全是男的,也没多少财物,而且“丰发”的镖也可以全拿出去,大家损失不了多少,我说:“你们看着办吧!”老朱和那少爷商量了一下,表示是可以接受。
最终“大家”的意见是可以交出所有财物的四分之一,而且女人被看中也可以用银钱抵数。这意见看来也很合理。在谈判高手的努力下得到了山贼的认可。然后山贼们高高兴兴的寻找自己的猎物,他们很有眼光,知道选有钱的小姐夫人不会吃亏,当然最后倒霉的一定是穷人。
我们这些男人麻木不仁的就站在道边看着丑剧的发生,大家是一路的,当然不能丢下她们不管,这就叫江湖道义。
萍母女二人被一个年轻健壮的山贼从马车上拖下来,萍一直在哀求那山贼放过她女儿,“莲儿还小啊!求求你!放过孩子吧!……``”但那山贼对这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置若罔闻,他大笑着说:“哈哈!今天我终于可以爽一下母女花的滋味了!”
“过份!”我身边的“宏远”镖师说,大家也都附和,“真过份,真是做孽呀!”“他们老大也不管管吗?”………
我本以为我能忍受,但我很快发现我做不到。
“***,这么窄,这么不平的路,凭什么收这么多钱?”我挥臂一击,把身边的一棵碗口粗细的松树打得爆断,大松树“轰隆隆”的倒地,把所有人吓了一跳,拖萍母女的光膀子山贼也楞住了,而山贼头目更是提着裤子跑来:“什么事?怎么了?”
光膀子的山贼终于镇定下来,指着我道:“老大!这小子不服气啊!”
我道:“没什么,你们忙你们的吧!不过这小姑娘,就最好不要动吧!”
山贼头目认认真真的看了看我,又认认真真的看了看树,再认认真真的看了看我身后的人们,最后他呼哨一声:“弟兄们,我们走。”
在江湖上混,“识相”很重要。
我回到马上,大家继续前进。
在下一个客栈里,我喝了很多酒,要休息时已经很晚了,当我路过马棚时,发现老朱和少爷趴在一辆马车后在看什么东西,我走过去,“你们在干什么?”车厢里一阵大乱,好象有什么人在里面,我撩开车帘子,看见了一个光屁股的马车夫,和头发散乱披了一件衣服的萍。我很快的放下车帘子,老朱和少爷都站了起来,“爷,今天月色真不错,您也出来散步?”“恩。”
我漫不经心的敷衍他们,扫目四顾,看见了远处在清冷的月光下孤零零的坐在石阶上发呆的那一个小女孩。
变形虫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听过这样一个传说。实在是令人遗憾。
※※※
某一天,有智者问扰龙心,“天下至强者为何?”
在一刹那间,扰龙心已经想了各个方面的十多个答案,再往深处一想,答案更多了。
于是扰龙心谦虚的选择了一种他认为绝不会错的答案:“不是我。”
“当然不是你。”智者道,“天地间至强者莫过于人,而你显然不是人类中最强的,人类中最强的是变形虫。”
“变形虫?”
※※※
“勇者可以用血肉之躯摧毁铁石;智者可以决胜于千里之外,能指出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和考虑到一切可以应对的措施;忍者可以忍受超乎人想象的苦难,但是,他们都不是最强的啊!”
智者继续问:“你说有什么东西既不能忍受痛苦,又没有超凡的勇气和智慧,却仍然可以统率勇士、智者和忍者呢?”
“我不相信!”扰龙心大声道,“师傅说,天下的一切,靠的都是自己的力量!不可能无力量者能在有力量者之上!”
“力量不是一种啊,事实上他们一直都存在着,我叫他们为变形虫,每隔几百年他们都会大毁灭一次,但他们总能够很快的再生,并且重新占据这个世界,直到人们再次无法忍受他们为止。在此之前,无论是勇者、智者还是忍者,一切有才能的人都要因为保证世界的安定而屈从他们,而他们却总是认识不到自己的幸运!事实上也许是因为他们过于强大,他们从来不会被这世界上任何东西所真正伤害,所以他们从来不畏惧什么,总是肆无忌惮走向暂时的毁灭,期待着另一次新生!他们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毁灭后可以立即再生,甚至刚刚摧毁他的人的躯壳也会被他们所立刻占据!”
“真是可怕的怪物啊!”扰龙心惊叹道,“那他们难道真的无敌吗?没有办法可以彻底消灭他们吗?”
“也许办法是有的,可我总看见讨伐他们的人和子孙为他们占据!”智者道,“你懂我的意思吗?”
扰龙心摇头。
智者道:“我的意思是,只有使你自己从里到外都强大起来,变形虫才没有办法占据你的身体!”
“就是说,让自己无缝可钻?”
“是的!”
※※※
若干年后,在江湖中由于奋斗而获得了荣誉、利益、和崇高地位的扰龙心再一次的见到了智者。
扰龙心的身前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前呼后拥。
而智者的衣服好象比以前更破烂了。
“啊!先生!多年不见,您好吗?”扰龙心翻身下马,拱手施礼,依然很客气,但显然已经不是以前的客气了。
“我很好。”智者回答,“虽然我很老了,但是我的精神还很硬朗呢!我的耳朵没有聋,我听到了你所有的光辉业绩,但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变形虫吗?”
“当然!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敢把您的教导忘记呢!这些年我见到了很多您所说的变形虫,我也一直在不敢懈怠的和变形虫为敌呢!”
“哦!是吗?”智者悲哀地道,不无忧虑的看着扰龙心前前后后的一大群人。
“你能肯定你已经消灭了你所见到的变形虫吗?”
“是的先生!我完全能肯定。”
智者道:“也许你确实消灭了你所见的变形虫吧!但是你知不知道变形虫也会服从强者,服务于强者,利用强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呢?狐狸借老虎的威风使自己强大,挑动两只老虎使自己得利。他们可以把伤天害理的事情弄得有趣,理所当然;把不合规范的事情弄得习惯成自然………看看你身边的这些朋友吧——他们都全是新的变形虫啊!”
于是大家一起宽宏大量的大笑起来。
扰龙心道:“我想您误会了,您可能是不了解我的朋友们啊,我想我要告辞了,有空再来向您请教吧。”
故意落在最后的人冷冷的看着智者,“盟主说您是智者,我想他是弄错了吧,您不够聪明啊!而且也是活不长的。”